程景明就问她,“挨打了吗?”
春和在里面回答,“没有,被人拖着走,磕着了。”
程景明好半天没说话,心口隐隐压着一块儿石头似的,上军校那会儿,经常受伤,他从没觉得有什么,可这会儿莫名觉得心疼,疼碎了。
一想起春和这样娇嫩地像是花骨朵似的小姑娘被……就觉得难受得不行。
他想抽根烟,最后作罢了,靠在浴室的磨砂玻璃门上,听浴室里春和和护工小声的交谈声,慢慢平复心情。
他问她,“还可以吗?”
“我没事。”春和声音小小的,犹豫着说:“明哥,你能不能走开一点啊!这里又不隔音,我觉得有点儿不自在。”
害羞了?
他其实也有点儿不自在,作为一个成年男性,在一个小姑娘洗澡的时候守在门口,怎么都有一种流氓的感觉。
他只是怕她会出事,可其实出事了他又能怎么办,他或许只能冲进去抱着她安抚一下。
程景明低头看了眼自己手心里的浴室钥匙,忽然笑了笑,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进去的,毕竟……男女授受不亲!她已经十七岁了,再过两个月就是十八岁生日,已经不是个小女孩了。
程景明应了声“好”,却没动,依旧靠在那里,他还是有顾虑,怕她真的出什么事,护工来不及处理。
春和等了一会儿,外面似乎没动静了,大概是程景明走远了,她终于松了一口气。洗澡的时候外面站着一个男人,很挑战脸皮厚度,更何况外面那个男人还是个自带荷尔蒙的优秀男青年。她一个人在洗澡就算了,边儿上还有护工,她这脸红都被人看见了。
护工姐姐给她搓着背,闲聊着来转移她注意力,“外面那个是你哥哥吗?”
春和摇摇头,“不是,我和他……”是什么关系呢?春和一瞬间也说不上来了,同学吗?不算吧,据他所说,他只是在执行任务,现在任务完成,以后也不可能再回去学校了,毕竟他都二十四岁了,春和知道的时候一通嘲笑,嘲笑他是个扮嫩高手,在高中学校待着,竟意外没有违和感,或许是他身上那种痞帅的少年气质太强烈了,又或者是他演技太好。
“不去演戏可惜了。”春和由衷感慨过。
“我们是……朋友,好朋友。”春和回答护工。
护工小姐笑了笑,“是你喜欢的人吧?”
春和脸红地往后躲了躲,没回答。
门外从口袋里掏手机的程景明顿了一下,隔了会儿才似乎反应过来,摸出手机,看了看时间,下午要带春和去做检查。
浴室里又响起春和的声音,她不好意思地说:“姐姐,你别搓我胸,还没发育完全,有点儿疼。”
护工就道歉,“哎呀,抱歉,我没想起来。”
春和小声说着没事。
程景明不太自在地咳了声,这下真的走开了,她应该也快结束了。
浴室里春和忽然停止了动作,问护工,“姐姐,你听见有人咳嗽了吗?”
护工眨眨眼,忽然笑了,语气笃定地说,“没有啊,你大概是听错了。”
春和“哦”了一声,觉得大概真的是她听错了。
住院第二天,春和的养父母从滨海那边过来赶过来照顾她,母亲看见她第一面就扑过来,一把抱住她,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程景明就站在边儿上,更是低着头,一言不发。
他是自责的,整件事中,春和是最无辜的。
也是最勇敢的。
当他从直升机上下来那一刻,他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只觉得后怕,如果他赶不回来,如果朱朱动了杀心,如果她……他会不会后悔?后悔让她搅和到这件事中来?
他想,会的。
而且,一辈子心难安。
他对春和的父亲说抱歉,眉眼里的浓重的愧疚,严肃的中年男人冷着眼看他,眼神里似乎翻涌了无数的情绪,最后却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春和不会怪你,我就也不会。”
他首先是一个父亲,其次也是一个检察官,站在更高处俯视这件事,程景明是个值得人尊敬的军人,而女儿,是个勇敢的公民。
虽然是他并不认同女儿的做法。
春和哄着母亲,笑说:“妈妈,你看我好好的啊!真的,一点儿事都没有,医生都说我可以出院了,东子哥非安排让我多观察两天。”
她语气轻快,却并不能减轻父母一丁点的担心,从得到消息,到赶过来,一路上夫妻两个都是一阵一阵的后怕,他们的女儿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孩啊,万一……万一出了事,要他们怎么向她九泉之下的亲生父亲交代?
春和抖了会儿机灵,可母亲还是满眼含泪的看着她,看得她也是心脏一阵一阵的抽搐,她抱着母亲,像受了委屈的雏鸟扑在妈妈怀里,眼泪控制不住地往外冒,她说:“我多幸运啊,还有你们!可是知夏她,知夏的尸体腐烂变臭都没人知道,我只要一想到这里,我就难过得快要死了,我有时候想,为什么死的不是我,为什么所有的苦都让知夏受了。”她还是个小姑娘,死的时候才十七岁啊,她那么优秀,却还没开始展露自己,就彻底没了机会。命运怎么就那么不公平。
“我不后悔,妈妈,我什么都没做才后悔呢!”
母亲藏了许久的眼泪,终于滚落了,哽咽着对她说,“爸爸妈妈对不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