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和一惊, 笑道:原来是谢家的少主登临寒舍, 不胜荣幸。只是寒舍地处偏远荒僻,和凤陵城相较何止天壤之遥?少主来此可是有何贵干?
且不说这些。谢容皎抬手轻轻向下一压,城主的不胜荣幸,我可担不起。
不给苏和任何说话机会,李知玄迅速台上被捆成只粽子的鬼怪兄。
谢容皎抬眼冷笑,眼中寒光咄咄逼人:城主说着不胜荣幸,手底下可给我送来好大一份大礼,贵府的待客之道,我领教了!
到底是养尊处优十八年,心气上来时敢和圣人对着干的凤陵少主,他一怒之下,非但城主府侍者个个噤若寒蝉埋低了头,甚至苏和亦有微微一怔。
苏和后颈渗出细微冷汗,脸上略带迷惑不解的神态完美无缺:世子出此重言怪罪,倒让苏某好生不解。可是与被捆之人有关?此人扮相..着实奇怪。
用奇怪两字也轻飘飘得太客气了。
时隔一夜,鬼怪兄脸上被茶水糊一脸的血红惨白凝结成块,像是张阴森中不失滑稽,恐怖中犹显可笑的面具。
简而言之用三个字足以概括:丑得慌。
李知玄扮白脸出来解释原委:昨晚我们一行人在客栈借宿,不想午夜时此人装神弄鬼想借鬼怪名头取我们性命,谁不知道整个玄武城只有你们城主府有修行者?
江景行冷哼一声,像极了一个合格的打手:你该庆幸我们发现得早,要不然损伤我们家少主一根头发丝,有你城主府好看的!
他戏路多变,昨天还演着手无缚鸡之力的纨绔肥羊子弟,今天成功转型为谢家少主身边打手,冷酷无情但能打。
苏和眼角抽了抽,心想有没有伤到你家少主一根头发丝暂且存疑,他看着鬼怪兄的半条命是差不多丢掉了。
谢容皎一掷茶盏,碎瓷一地,茶水溅出朵滚烫的花,随后跌落成无风无浪死水上荡起的第一道波纹:何必与他们废话?直接给他们个教训,自会懂得我凤陵谢家不是平白让人欺到面上的。
一切都按着江景行给出的戏路在演。
掷茶盏时,谢容皎迅速与江景行交换了几个眼色。
玄武城气机的核心,是在城主府没错。
好,知道了。
真要打?
真打,阿辞放心,城主府不无辜。
无凭无证,总不能因我们推断将城主府拆了。
谢家少主大约是这辈子都没法做成一回的霸道世子了。
反正江景行是没见过动手打个架前,还要瞻前顾后担心拆人家房子不好的霸道世子。
苏和在玄武城中人人敬爱,何时让人这样欺到头上过?
周围侍卫拔剑在手,上前一步。
江景行慢慢看过一圈,慢慢道:我数到三你们再不放下剑,我让你们这辈子都没法握剑。
行吧,阿辞那边仗势欺人的气焰不够他来补。
左右三十年前在镐京,江景行这事儿是做得很熟练了。
一、二
苏和蓦然暴喝一声:放下!
侍卫修为低微,他却清清楚楚知道剑修这句话并不是句简单的威吓。
他真做得到。
气氛一时僵到顶点。
到时候你该出来打圆场了,硬着头皮也要上,人家一整座城主府的安危全握在你手里。
江景行早上和他说的话历历在耳。
穷鬼剑修李知玄一想到整座城主府所代表的价值,鼓足勇气,咬牙道:世子且冷静!玄武城主为阳城城主知交,世子信不过玄武城主,莫非信不过阳城城主吗?想来这其中定然有误会。
还真信不过。
虽那么想着,谢容皎语气上和缓一些:你说得有理。
尽管李知玄照着剧本演戏时的那么点尴尬瞒不过人去,尽管谢容皎神容仿佛冻着,压根没变化过多少。
但好歹有了台阶下。
苏和适时地释放出善意:我与令叔,确是多年的老交情,无论如何是不会坑害他的子侄的。鬼怪一事,想来其中另有玄机,我原先也在尽力追查。世子有心,不妨坐下一叙。
谢容皎良久不语。
终于他缓缓道:知玄此言说得有理。
厅中紧绷的气氛渐渐松弛下来,不再是一触即发,一点就着的让人喘不过气。
苏和挤出个笑脸。
江景行唯恐天下大乱,死缠不放:玄武城中只有城主府一家有修行者吧?城主怎么解释昨夜有修行者潜入我们房间,欲向少主下杀手?
谢容皎接着缓缓道:江前辈说的也有道理。
按照剧本,江景行应是专门负责谢容皎安全,有大乘期修为的贴身打手。
虽挂着打手的本质,然而大乘个个是顶尖强者,各自有各自的傲气,贴合实际生活情况,尊贵如凤陵少主也该对他敬重有加,有声尊称。
苏和快要被他的左右摇摆搞得没脾气:世子想说什么,直说便是。
有两道清冷皎然如月光的眸光射过来,谢容皎揭开来意:听闻一月不到前,我族叔曾寄给过城主一封以秘法加固的书信?
活了上百年的人精,苏和哪里听不出来他绕了半天圈子为的就是这一封信?当即恍然道:是有其事,不知世子欲何为?
谢容皎微微颔首:我欲一见书信,以确认城主是否真为族叔知交,再行计较,城主请带路。
压根没给苏和留拒绝余地。
三人盘算理由时,李知玄听着江景行剧本里的理由犹如儿戏,不放心提了出来:这理由会不会太过草率?
被江景行一句打发回去:有个台阶下他就得抱住了,管他什么草不草率?
主要是看谁的拳头大。
其实更主要的是江景行了解谢容皎,知他不爱说假话。
这类无伤大雅的小事,何必让阿辞为违背心意而不快?
不出他所料,苏和很快做出计较:此为小节,世子随我来!
谢容皎给出的借口太过拙劣,苏和半个字都不信。
他也自然想到谢桦那封信有讲究牵扯这一块上,不过那是他们谢家的事情,他何必多去掺和?
退一万步来讲,谢桦留下的信件价值再高,总得有命拿了才成。
苏和一向很相信自己的直觉。
同为大乘,自己恐怕难在谢容皎带来的大乘剑修手底下走过五十回合。
大乘中也有强弱之分,苏和自认不差。
只能说,不愧为谢家。
李知玄自进入城主府以来,一直有点神智涣散,演戏不在状态,走路时也差点磕磕碰碰上回廊廊柱。
他犹犹豫豫传音于江谢两人: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城主府似有我师父的气息。
说完他自己先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铁匠的本命灯熄灭日久,这是他和余长老确认无疑的事情。若城主府真有他师父信息,只能说铁匠埋骨其下。
江景行距苏和相距不过三丈之遥,苏和当然不敢截断传音,三人传音起来也无后顾之忧。
谢容皎眉心微锁,悄然传音道:跟着苏城主带的路走,气机渐重,他要去的书房,当是气机发源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