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传说毕竟只是传说,无法验其真伪。
且依着传闻所言,此树只生长在荒漠无人之地,临近北羌。即便有人能九死一生,自茫茫沙海中觅寻到它,也逃不开羌人的刀枪。是以再有名,也无人敢冒这个险。
孙团练从来也不是什么宽宏大量的人,这种时候忽然提起此事,还答应帮他一块寻,显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傻子都知道,他的话不可信。
可方停归还是去了。
顺着孙团练指的方向,走得坚定不移,毫不犹豫。
为了那虚无缥缈的一线希望,险些搭上自己的命!
大家找到他的时候,他已浑身是血,奄奄一息。身上的伤有刀剑所砍,亦有野兽所啮。肩胛一处更是皮腐肉烂,深可见骨,拿药酒一浇,能灌出好些白蛆。
那些见惯生死的军医,都禁不住皱眉倒吸气。
他却半点不放在心上。
犹自紧紧抱着那块包裹严实的凤凰木料,像抱着自己的命,如何也不肯松。
知道做琵琶的材料终于有着落,他连刮骨疗伤也是笑着的。
从来冷情冷性、连自己的生死都已置之度外的人,却是把所有温柔和关切,都留给一面琵琶。
也不知究竟是为谁辛苦,为谁甜?
难怪昨夜琵琶被毁之时,他会气成那样,若不是他们几个拦着,他怕是真能把那帮人给活吞咯!
而那些刺客……
捏着那封探子新送来的密函,宁越不自觉皱紧眉,忧心忡忡问:“王爷当真要回京?”
这些年,他们虽不在帝京,可对京中之事并非毫不知情。
尤其是那两位皇子的夺嫡之争。
那是今上膝下最引以为傲的两位皇子,也是陛下一手栽培出来的刀。
早年,兄弟二人还未成气候的时候,情况倒还好说,闹得再厉害,也不过是宫宴上争辩两句,逞个口舌之快,而今却是真真演变成了阋墙之祸!
今天哥哥给弟弟罗织一个结党营私的罪名,明日弟弟还哥哥一顶犯上作乱的黑锅,不置对方于死地就不罢休。
若非陛下还在,皇城怕是早就已经沦为他们兄弟二人的角斗场。
这桩军饷案只怕也与他们脱不了干系!
如此多事之秋,街边的黄口小儿都知道,眼下宁可留在北境喝西北风,也不能进京趟浑水。
那些刺客就是最好的证明。
可方停归却浑然不将这些放在眼中,云淡风轻地抚着琵琶上的积雪,淡声反问:“本王说不回,陛下就能允准?”
宁越一下哑了口。
这话倒是不假。
此番北境之难,王爷的确居功至伟。可单凭此等功劳,就直接从一个毫无背景小小的团练使,破格晋升为一方异姓王,终归还是快了些,朝臣们难免不服。
如此风口浪尖,陛下倘若真的爱才,就该让王爷避开这些锋芒,寻个安静的地方韬光养晦,等时机纯熟,再一鸣惊人。
可他全无这个意思。
不仅没有,还有意将接风的排场摆这么大,唯恐旁人不知道自己有多看重这位朝堂新贵,连这关乎国运的军饷案都交由他查办……
这哪里是在提拔,分明是一场鸿门宴请!
糖衣炮弹俱已完备,只待他们自投罗网。
就算王爷不想回来,陛下也断然不会让他如愿。
如此一想,这事还的确不好办。
若是别人,宁越也就劝他认命。
可他毕竟是方停归。
北羌来犯,圣旨都已决定投降议和,他却敢放言“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不等龙颜震怒,就先用一场漂亮的以少胜多之战,叫陛下生不出气。
区区一道回京的诏令,他如何推脱不了?
说到底,就是不想拒绝罢了。
就像召请的圣旨送过来之前,他就已经命人收拾好行囊一样。
只怕没有这一出,他也会想法设法,寻借口进京。
宁越也见怪不怪。
只是为什么?
明知那些人是在请君入瓮,还一意孤行,非要往里闯。
兵法最忌冲动行事,他南征北战这么久,比谁都清楚。素日里,他也一向冷静自持,从不叫他人担心,怎的这回就这般莽撞不听劝?
难不成真就为了能亲手报复林家?
还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