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72)(2 / 2)

他看见胥清晏对涂山窈一见钟情,以身上的王气予她庇护。

他看见涂山窕施尽手段试图蛊惑胥清晏却未能有所成,也看见胥清晏无论如何都不肯替涂山窈传讯。

只要胥清晏命梁国供奉的修士替涂山窈传讯给涂山又或是其他在外游历的涂山子弟,她的困局自解。但胥清晏也很清楚,解开困局之后,涂山窈绝不会为他停留。她并不爱他。

涂山窕许给他的修士法宝延寿灵药、乃至她那和涂山窈一模一样的姿容,在胥清晏心中都及不上涂山窈。胥清晏所拥有的财富权势姿仪气度,也不比一支桂花更能让涂山窈驻足。

所以他绝不肯替涂山窈传讯。

但他也并不打算将涂山窈一直困死在身边。

墨色如水波荡漾,胥桓站在墨色的旧事里。

他看见涂山窈怀了一个孩子,看见胥清晏欣喜若狂却又不敢在涂山窈面前提起这个孩子。

因为他并不确定,涂山窈愿意怀上这个孩子,究竟是出于情,还是为了解决自己身上的诡术。

涂山窕设在涂山窈身上的诡术会抽取她的涂山血脉,但当她怀有一个孩子,这个孩子同样继承了涂山的血脉,诡术无法同时抽取这个孩子身上的血脉力量,涂山窈以此破开了涂山窕的诡术。这个孩子拥有一半涂山血脉,涂山窕不会放过他。

他看着胥清晏小心翼翼虚揽着涂山窈,对着她又像威胁又像祈求:我以卑劣的手段留下你。人的寿命很短,我们的儿子会成为梁国的王,他会拥有梁国的王气庇护,他会为你传递消息。在我死之后,你就自由了。

他看着墨色里抚着隆起小腹的涂山窈。

也许在选择怀上孩子的时候她别有目的,也许她并不爱胥清晏,但她此时的目光,的确是温柔又慈爱的。

他看见胥清晏为他筹谋废太子

生亦是苦。

柳叶刀在胥桓指间颤动着,凄煞的光和他满头的霜发成了一片墨色当中扎眼的白。

墨色消散,执笔的神明仍坐在那里,声音在越来越淡的墨色里逐渐清晰。

你们本可以自己救度自己。

胥桓看见墨色的涟漪从自己身上荡开,又带着身上的因果收束回来,他站在茫茫的因果白雾当中,身周却留下一片空白。

胥桓从这片空白当中,感受到了一种力量。

没有因果,亦没有命理;没有由这一切聚合而成的身躯,亦没有由这一切引发而成的神识,他可以做到将这一切皆收束于、回归于最基础的真灵。由这最基础的真灵,将生出未来的一切,一切未来的因果、未来的命理、未来的身躯,与未来的神智。

而在这一切皆回归于最本真的真灵之中,仍然留存有一个力量可以使他回归于此的力量生苦。

胥桓抬头看去,大玄已半闭上眼,手腕搭在膝上。残骨、病兽与老人在他身侧俯首,用石头在他身前搭起了一个小小的祭坛。

大雨如泼,却不再荡起墨色涟漪,胥桓已经可以离开这里。

但他却没有离开。

为什么?

太阳星上,一节漆黑的袖尾浮在半空,这是太阴抓住大玄之时被他截下来的。

这节残袖上,隐藏了一段特殊的韵律,它指向道之所缺。

炎君看着这节残袖,只觉得心一点一点沉下去,像火焰被灰烬覆盖。

太阳星上,金红的焰流之下还散落着久经太阳真火煅烧的金石,长阳以金石为木仓由着他折腾似仍在眼前。十二万年之前,他以为长阳亦陨,十二万年之后,他在那一木仓试探之后,闵地的桐花一夜盛开。

残袖上韵律晦涩。那是炎君寻找了十二万年,也没能明悟的道之所缺的指引。在这十二万年里,他长久地思量着,长阳未陨之前一直念叨着的天地有缺究竟在何处。他反复回忆着长阳同他说过的每一句话、为此而做的每一件事。

在当年大劫开始之前,除了长阳无人相信天地有缺,在大劫开始之后,炎君是唯一一个尚有余力去寻找道有何所缺的天神。长阳究竟是因为什么,如此确信天地有缺?

他曾问过长阳这个问题。

可长阳却只是露出了少有的怅茫之色,摇头不语。

炎君并没有在这反复思量当中寻找到长阳确信天地有缺的原因,或许寻到了也助益有限就连当年的长阳,也只是认为天地有缺,却未能寻到缺在何处。

就像众生难以理解对于从未见过的事物,盲人不知色彩,聋者不明音乐,若未曾见过十二月的圆缺,便会认为月本来就应当同日一样永远圆满无缺。

他们都是未曾见过月之圆缺的人。

不过大劫的运转和浑沌的出现,就像在厚重的帷幕上撬开一丝缝隙。他们因道之缺而生,他们的力量与运转便自然带有天地之缺的痕迹。

炎君以此为线索去思维天地之缺所为何处,他的确有了进展,却一直未能再更进一步,就好像有一股力量在蒙蔽着他、阻碍着他,使他永远只能在外打转。

但现在,大玄在这截袖尾上,留下了道之缺的韵。

他已经寻到了缺在何处。他当然寻到了。

他已经不是他们所熟知的那个长阳。

天地间的劫气正在减弱,这是大玄正在积蓄力量。世间唯有二者可以驭使劫气之力。浑沌因道之缺而生,是开劫者,大玄则因劫而生。

劫气的变化,便是大玄存在的证明。

他在残袖上留下指引,是要诸天神去对付浑沌。这是堂堂正正的阳谋。

天神们无法拒绝。

他们纵然知晓,也不可能放弃这个机会。

炎君感知着那上面留下的道韵。

那节漆黑的残袖静静飘在那里,冰冷地、毫无遮掩地展示着他对他们的谋算。

长阳、长阳。

大玄轻敲了一下手指,在他面前的祭坛发出一声脆响,一枚石块生出隐秘的裂痕。祭坛仍然很稳固,雨水却沿着缝隙悄然渗入,冲开了石块之间的泥。

他又敲了一下手指,生出缝隙的石块散落到地上。虽缺了一块石头,其他的的石头仍稳稳支撑着祭坛。

一块又一块石头破碎散落,每掉下一块石头,老人就拾起一根木枝折断填上。

天地如坛,纵然道有所缺,也能一直运转下去。

石坛不倒,只有雨知道裂缝在哪里。

浑沌打破了缺口,用自己的道填了上去。他要这世界变成他的世界。

为什么?大玄轻轻地笑,因为你在向我祝祷。

太阳星上,白帝摄来残袖。世诸天神,并非独行。

吾可定之。他说道。

道有所缺,动摇天地之基。白帝是天地间刚猛最定之道,是无常中的恒常。虽无法弥补天地之缺,却可以稳固被动摇的道。就像钉牢缺口旁的石砖,使它们不会因为那缺口而松散动摇。浑沌再难以道之缺来侵蚀天地,他的道便无法增长。

但浑沌并不只依靠于此。

他在梦境的领域折腾得不小,看样子像在找什么,你们知道吗?水相道。她掌虚实之道,一经复苏便觉察了梦境领域当中的异常。

浑沌曾谋算诸天神,自然知晓他们所掌之道。如今既知水相已醒,却仍未放弃在梦境领域当中的手笔,那只可能是他想要在梦境当中寻找的东西在他心中更重要。

诸天神神念一碰,见其他天神并无线索,水相便道:我来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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