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斯禁不住想象,也顺着他所指望去,可惜没看见雪山的影子,前边忽有两道电筒光左右上下晃动,伴随人声和脚步声朝这边越来越近。
彭方汉和另外两个村民远远望见闻礼和文斯,立时挥手呼喊,大概是比预计回得晚,不放心就沿路来接了。
雪山的话题暂时中断,一行人回到学校。
深山的冬夜是真冷,文斯把两个热水袋放进被子里,试过里面温度还是觉得冷,想等等再脱衣服,现在外面还有灯光,他们都还没歇下,文斯不敢早早卸妆,带的卸妆棉就放在旁边的凳子上,凳子下面有脸盆和暖水瓶。
屋里冷,文斯边跺脚边搓手,这时门被轻轻敲响。
睡了吗?是我。是富小薇。
文斯忙过去给她开门,富小薇生怕冻着他,从门缝塞进个暖水袋,也没进来,就催他赶紧关门。
怎么又给我一个?你自己呢?
富小薇在门外说,这是你弟弟的,他不用,让我帮拿给你,说你低血糖容易怕冷。
门窗被风带得轻轻晃动了一下,富小薇已经走了。
文斯捧着热烘烘的暖水袋,比起原先那两个,这是新灌的热水,温度很高。
他没留神多抱了那两秒,感觉手掌的皮肤都热得发红了,才飞快塞进被窝里。
外面几间屋子的灯光终于都次第熄灭,文斯简单收拾好自己,也躺到床上。
脚下搁着两个暖水袋,身前再放一个,太烫了手指只能轻轻搭在上面,周围一圈被单就全都是暖的。
文斯隐隐觉得额头出汗,刚闭上眼,又睁开,摸出手机编辑条信息:[谢谢,乖弟弟。]
大约十秒后收到回信:[快睡吧,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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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就是年三十了,孩子们上午没过来,中午后才和家里的大人们一起聚集到学校。
厨房那边灰色炊烟与白色雾气腾腾袅袅,乡里最能干的嫂子们从早晨就开始准备下午四点的集体年夜饭,自从越来越多青壮年走出去,鸽雪岭许久过年都没这么热闹了。
而学校小操场上,剧组已经搭好露天舞台,就在高清大幕的旁边。
季明景他们正在紧张筹备,虽说只是个简单的义演,但这排场却是一点都没省略。
闻礼被彭方汉叫去调试大幕,乡里网络信号一般,为了保证春晚正常播放,达到超高清的视觉效果,还需要再做点信号放大处理。
富小薇则是在帮老人们照看那些年纪稍小的孩子,他们跑着跳着你追我赶的,时不时就得摔个跟头,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叫这气氛好不热闹。
那么多孩子里,只有大林独自在操场的牙子边坐着,在同伴们窜来窜去的身影中,不住换角度看叔叔们支起舞台,神情洋溢着新鲜。
文斯走过去时,他正朝某方向咧开嘴直笑,原来那边一群男孩子玩踢足球,好像是谁射了个乌龙球,大家都在嘲笑他。
文斯也在旁边坐下了,大林转头看见他,高兴地喊了声闻老师!
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小林来了吗?
文斯还记得大林刚见他,就提过他妹妹小林,今天过节,基本都是一家子来学校,大林应该也不止自己。
姥姥带着呢,在那边。
大林冲着文斯右侧那方向招招手,小林,快过来!
哥哥!就见一个小姑娘,才三四岁年纪,养得胖胖圆圆的,像校门口贴着的那两张大年画里的女娃娃,身上大红的棉袄,红扑扑肉嘟嘟的脸蛋儿,喜气洋洋惹人喜爱。
小姑娘又唤了一声哥哥,往这边颠颠地跑来,她穿着厚厚的棉裤和棉鞋,小短腿迈不开,还有个老人跟在后头,一口一个跑慢些。
等到近了,大林才张开手,小姑娘就故意扑进哥哥怀里,像是摔倒一样,还要抱抱撒娇。
哥哥一贴脸,就咯咯直笑,满足得不行。
小林,这是哥哥的美术老师,闻老师。
闻~老~师~好~
小姑娘奶声奶气拖长调喊,喊完又歪头,疑惑地问,美术~是什么呀?
就是画画啦。大林解释。
小姑娘亮晶晶的眼睛眨呀眨,手指凑在嘴边,小林也可以、画画吗?
你没画过大林正想着要怎么说小丫头才不会失望,文斯却道,可以的,小林等等,老师去拿个东西来。
文斯飞快跑回自己房间,他为了这次支教,还特地带了两个便携画板,充电就可以画画上色,和在电脑上出来的效果差不多。
就在画板上画吧,想重新画按这个擦掉。
文斯给大林和小林一人一个画板,教他们怎么在上面画出线条。
小林纯粹是就是瞎玩,但大林却画的很认真。
昨天在教室文斯就发现了,大林似乎很喜欢画画,他画板报的时候,他就看得特别认真,而或许是因为身体原因,他在同学堆里时有些内向,当别人都围在他身边问长问短,只有大林坐在最前面那排,安静地观察他画画。
你画的是谁?文斯看出大林是想画一个人物。
我妈妈。大林笃定地回答,但他其实画得并不好,只能勉强看出是个人形。
文斯正要再说什么,大林姥姥突然轻轻拉了拉他袖子,文斯转头,见老人对他抿下嘴,饱经沧桑的脸上流露出一丝悲伤的神色。
文斯忽然就有些懂了。
这时大林问他,老师,翅膀怎么画的呀?
翅膀?
嗯,我要给妈妈画一对翅膀,书上说天使都是有翅膀的。
文斯默默地握紧大林拿笔的那只手,我带着你画一边,你再学着画另一边,好不好?
好!大林愉快地点点头。
掌下机械手的金属触感无比生硬,文斯小心翼翼,带领它缓慢描摹出一边翅膀。
另一边由大林独立完成,两边翅膀因此不太对称,一只大一只小。
小林在自己的画板上胡乱涂鸦,这时看见哥哥的画板,指着画,一字一字奶声说,这只是大林,这只是小林~小林和哥哥,都在妈妈背上~
飞哦飞哦!
小姑娘的羊角辫一翘一翘的,她还小,显然不懂得天堂和天使代表什么,但大林却是早到了明白的年纪。
他摸摸妹妹的头,脸上带着哥哥对妹妹疼宠的笑容,过会儿又低头看向膝盖上的画板。
闻老师,我昨晚梦见我妈妈了。
画板上的小人儿歪歪扭扭,生嫩的简笔线条,只有一块红色梯形能看出是条裙子。
他的机械食指轻抚着那条红裙子,妈妈祝我新年快乐,说我又长大一岁,是个小男子汉了,要照顾好妹妹,还有姥姥。
文斯看着他,那你是怎么回答的呢?
我说我一定会的,我还告诉妈妈,我的右手和右腿都好了,以后和其他同学一样,她可高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