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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凉薄
大理寺的仵作给猫验了尸, 又和太医院的太医一起辨认过肠胃里的食物,未在糕点里发现任何有毒之物,只在胃里查出两种含有微量毒素的东西, 即草乌头和白矾, 并且份量很少,不至于使猫当场毙命。
这个结果,不说皇上能不能接受,便是参与的仵作和太医都不能接受, 毕竟猫已经死了,他们却连死因都没查出来。
后来, 还是太医院一位专门负责药草的林老太医出面, 断定猫死于一种罕见毒物,无色无味, 无影无踪。
乾元殿, 勤政堂。
皇上单独见了林老太医,听他说出七星海棠四个字时,目光一凝, 神情立刻变得极严肃,“你确定?”
“微臣敢以阖族性命担保。”林老太医颤颤微微道。
皇上盯着面前这位八十五岁高龄的老人,须发皆白, 面皮打褶,唯有一双眼睛,依旧明亮得紧,出声问道:“你是什么时候进太医院的?”
“微臣是显圣十二年进的太医院。”
显圣, 是皇曾祖高宗皇帝的年号。
“你也算四朝老臣了。”
皇上倒不疑心他能不能辨认出七星海棠了, 七星海棠是大虞皇室的秘制毒药, 当年他祖父英宗生母陈贵妃、也是后来的显烈皇后, 便是死于这种毒药之下。
据传七星海棠与寻常海棠无异,花叶根茎均有毒,却不伤人,但一经炼制成毒物,无色无味,巨毒无比,还不会留下痕迹,让人如睡梦中去世,能维持体面,自开国起,赐死皇族宗亲多选用此毒物。
只是皇祖父继位后,就下令彻底销毁了这种毒物。
所有知晓炼制此毒物的药师与太医,全部被诛,到最后,连皇家林苑中种植的几株七星海棠,也被砍了当柴烧,连树根都没有放过。
五十年过去。
时至今日,七星海棠早已成为传说,却突然冒了出来。
“这事,你先不要对外说。”皇上神色极为凝重地做了决定,“对外只说猫是中了草乌头和白矾的毒。”
“唯。”林老太医答应了下来。
皇上派张忠国送走林老太医,不久后,便下了一道褒奖林老太医的圣旨,念其历经四朝,劳苦有功,加封为正六品太医院副院正一职,赐钱十万贯,同时特准恩荫一子孙入仕。
——
沈才人和楚才人进暴室狱后,由刘皇后与内侍监陈道以及前不久新上任的暴室狱狱丞刑由一起,共同审讯。
当天晚上,楚丽妃脱簪披发,跪在凤仪宫前请罪,替妹妹求情。
崇阳长公主得知消息后,一早进宫,把跪了一夜的楚丽妃,强行拖拽带离凤仪宫,回到清阳宫,之后,据说气不过,又闯进暴室狱扇了楚才人两巴掌,骂道:我是看中你上进,没想到你会犯蠢,还不如你阿姐那样没志气。
然后跑到乾元殿请罪。
“皇上已下令,限她们三日内招认罪状与所下之毒,如有隐瞒或不实,将废为庶人赐死。”曲姑又禀告道,“皇后刚才也去了乾元殿,除了上报案子进程,便是向皇上替沈才人求情。”
朱颜听了这话,如判言般道:“看来,沈才人是无辜的。”
曲姑倒有些意外,朱颜竟是这么信任刘皇后,摇头如实道:“奴婢也不知道,不过皇上并没有同意皇后所请。”
朱颜沉默了。
刘皇后素来宽和仁厚,为沈才人求情,大约是不想累及无辜,但狗皇帝历来的风格,好严刑峻法,是宁可错杀三千,也不愿放过一人。
以至于后宫中,哪怕私底下波谲云诡,明面上一定是安静如鸡。
大多数时候,后宫发生争端,众位嫔妃宁愿由刘皇后主持公道,也不愿意闹到狗皇帝面前,因为闹到狗皇帝面前,碰上他高兴的时候,还能听你说一两句。
碰上他不耐烦的时候,不管青红皂白,事非曲直,凡涉事之人统统责罚一顿再说。
“晚点你去乾元殿那边看看,那边什么时候得空,我过去一趟。”朱颜说道。
曲姑一听,心中大喜,连忙道:“刑恩昨晚临走前,说了,娘娘随时都可以过去。”
“你先去看看。”
曲姑瞧出朱颜的坚持,连忙应声领命。
待到夕阳西下。
朱颜前往乾元殿,带着儿子阿稷一起去,因为昨日死的那只猫,不仅死在儿子面前,前一刻还陪着他玩,所以阿稷很伤心,夜里还惊醒过两次,今天上午朱颜都没让他去仁本阁。
刚到乾元殿门口,狗皇帝就从里面迎了出来,望着朱颜含笑抱怨,“阿颜,你是真能拖,朕从早上盼到天黑,才把你盼来。”
“白天太阳太大了。”朱颜简单回道。
不料话音刚落地,惹来狗皇帝的侧目注视,盯得朱颜有些不自在了,方才移开眼,心里却是溢出不尽欢喜来,难得这般没有夹枪带棒,或干脆不搭理,还认真接了他的话。
怎能不令他欢喜。
', ' ')('狗皇帝长臂一伸抱起儿子阿稷,“田田是怎么了,今天蔫蔫的,见面连阿耶都不喊了。”
张稷听了,干巴巴地唤了声阿耶,抿着嘴巴很不开心。
狗皇帝自是猜到缘由,进入正殿河清殿后,和朱颜商量,“要不,让田田去猫狗房选只长毛猫回来养着。”从前没发现,儿子阿稷会这么喜欢毛绒绒的东西,他说这话时,明显看到儿子眼睛都亮了一下。
朱颜也注意到了,望着狗皇帝道:“可以,领回来养在你这乾元殿。”
狗皇帝脸上笑容一僵。
养在后宫就罢了,他这乾元殿养猫,还不得被宰相和言官们以玩物丧志给抨击死,况且,他又不喜欢毛绒绒软趴趴的东西。
朱颜冷笑一声。
口头上做好人谁还不会。
狗皇帝碰了壁,又见儿子阿稷眼巴巴地望着他,顿时后悔自己嘴贱,明知道朱颜不喜欢养猫,还提这一茬,想了想,到底不忍儿子失望,“田田,阿耶在撷贤苑你三哥哥旁边,给你先选个院子,你把挑好的猫在养在那儿,好不好?”
“等你满六岁后,正好可以搬到那个院子去住。”狗皇帝又说道,皇子年满六岁,便离开内廷,搬到前廷皇子所住的撷贤苑。
他现在这么做,相当于提前给阿稷选好院子。
张稷先是觉得好,可一听要搬到那个院子里,便强烈抗拒,“我不要离开阿娘。”扭身就朝阿娘方向伸出双手。
“没让你离开你阿娘,以后你大了再过去住。”狗皇帝把儿子抱转过来,哄道。
“以后也不要。”张稷不乐意地要扭身。
“那要不要在那儿养猫了?”
“要。”张稷大声道:“我以后每天从学堂回来,可以去那儿看它。”
狗皇帝哄好儿子,见内侍进来点灯,外面天色已暗,便吩咐刑恩在正殿上晚膳。
朱颜望着摆上桌的八道御膳,想到她最开始在这座大殿内,见到一百零八道御膳上菜的盛景,每一道菜式都很好看,却因菜式繁多,根本动不了几筷子,最后多浪费。
她当时提了个建议:菜式太多,不好选择,不如每餐固定上几个菜,一百零八道御膳轮着来。
狗皇帝听了,特意问她:你说几道合适?
她随口说了个吉利数:八。
不曾想,狗皇帝那么好奢华摆场的一个人,真就直接把一百零八道改成了八道,到如今,都不曾变过。
诸如此类的。
多不胜数。
朱颜后来不愿来乾元殿,一个最主要的原因,便是进宫头一年,在这里留下有太多的印记与回忆。
那时节,她与同一批入宫的秀女住在光华宫,光华宫位于西六宫之末,离乾元殿又远,来回要一个半时辰,以至于,在芙华宫落成之前,她大半时间是常住在乾元殿东边的养心堂。
在这里,每一处,或者每件寻常事,都能和从前扯上关系。
晚膳过后,到养心堂内。
朱颜看到狗皇帝似鼓了一肚子气抱着那瓶蔫了的栀子花进来要先发制人时,她索性抢先开口,另问起沈才人和楚才人的审问进度。
狗皇帝愣了下,倒立即回过神,“你还提她们做什么,胆敢去害你和阿稷,朕一个都不会放过。”
他能宽限三日,是因为七星海棠,看能不能引蛇出泂,要不然昨夜里就令暴室狱的狱丞刑由给她们一个了结,哪会留她们见到今天的太阳。
“或许,她们并不是要害我和阿稷。”朱颜今日又仔细想了想,真要害人,再蠢的人,也不至于亲自送上门来,自己亲自动手。
何况那俩人也不像是蠢人。
尤其是楚才人,后面沈才人被挠得跟毁容一般的脸,她意识到,楚才人真要害人,只怕针对的也是沈才人,不会是她。
“阿颜,这事你不许插手。”
狗皇帝难得对朱颜板起个脸,极为严肃道:“是不是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敢在芙华宫生事,就得承担后果,如果昨日的事,与她们有关,她们罪有应得,若其中真有冤枉,处置她们,正好以警效尤。”
“沈才人应该是无辜。”朱颜想了下,到底还是把这句话说了出来。
狗皇帝听了这话,放下手中的花觚,走到朱颜身边坐下,问,“皇后去找你了?”
“没有。”朱颜摇头。
“你们就好成这样,你信她,倒不信朕。”狗皇帝咬牙道。
她当然更愿意相信刘皇后的宽仁之心,不愿意信狗皇帝的随心所欲,前一晚召人侍寝,睡了人家, 今夕何夕
“娘娘, 奴婢听说,朱美人今晚在乾元殿留宿。”
正准备就寝的刘皇后,听了这话, 抬头望向和禀报的刘姑姑, 先是微微一愣,尔后却笑了起来,“这是好事呀。”
她可没看出来,“娘娘……”
只是刘姑姑刚喊了声, 话未说出口,就让刘皇后挥手打断, “阿姆, 你难道以为
', ' ')('我从前说的那句:宁愿阿颜做宠妃,是假话不成。”
“皇上性格强势, 处事严峻, 做事一向由着心性来,”刘皇后觉得自己已尽量用了温和的词了,顺者昌, 逆者亡,全凭喜好,才是最真实的写照。
“后宫之事, 他一旦做了决定,连我都不敢劝,也劝不住,阿颜却能劝住, 阿颜又心正, 单这一点, 就比旁人强上许多。”
“更何况, 皇上喜欢,不是吗?”刘皇后说到最后,特意看了眼刘姑姑。
这一眼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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