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今天的更新,除了晚上九点之后的更新,其余时间为修错别字。
推人及己
“娘娘, 临川公主与驸马邓十七郎在大理寺狱中自缢了。”
“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夜里。”曲姑回道。
朱颜沉默了一下,“那个灵照呢?”
“据说早已死在酷刑下。”
曲姑说完,瞧着朱颜面色凝重, 未见欢喜, 斟酌言辞劝道:“娘娘,奴婢知道您心怀恻隐,但他们既然起了害人的心思,害得香草姑娘枉死, 有这样的下场,也算是罪有应得, 娘娘不必觉得难受。”
朱颜听了, 知道曲姑误会了,她的确不想死人, 却也没想放过害了香草的人, 只是她更清楚,这些人这么做,不是针对香草, 罪魁祸首,源头还在她身上,或者在这座禁宫, “我只是后悔,没有早送香草出宫。”
“香草姑娘忠心耿耿,为了娘娘特意进宫做宫婢,哪里会愿意出宫, 她若地下魂灵有知, 如今也能瞑目了, 要是见着娘娘如此伤怀, 反而会不安。”
听了曲姑这话,朱颜摇头,她忽然明白,为什么眼下讲究事死如事生,讲究死后有黄泉地府,因为至少能让生者对死了的亲人有一份寄托,“皇家寺院中,除了相国寺,还有哪家离宫门口近些。”
曲姑想了下,“最近的寺院,是安福门外的开业寺。”
“你准备些银钱,和刑恩说一声,把香草的灵牌放到开业寺供奉,再替她在佛前点一盏长明灯,先供上三年。”朱颜吩咐曲姑道。
曲姑应了唯,“奴婢马上去做。”心里松了口气,她最怕朱颜放不下这件事。
——
前朝多事之秋,对后宫波及不大。
五皇子的满月宴如期在王德妃所居的玉华宫举办,朱颜没有去,由曲姑和钟傅姆带上儿子阿稷去参加,并让平安带内侍随行。
据说十分热闹,在京能出门的公主们,大约最近被皇后召进宫训示过,都出席了宴会,单单到场的公主就有三十余人,辈份最高的一位是皇祖英宗皇帝的姐姐,七十三岁的同乐长公主,她这个长公主不是因嫡出或受宠,而是她活得长,同辈姐妹只剩下她一人了,皇上特意赏了个头衔。
到了下晌,儿子和曲姑他们还没回,朱颜在宫里迎来了秦珠珠。
秦珠珠是抱着六公主一起来的,“我先一步走了,田田让他那几个公主姑姑轮番抱着不撒手,我担心我等他一起回,都不好意思进你宫门。”
“有什么不好意思,我拦了其他人,又没让人拦你。”朱颜看了眼秦珠珠,听到六公主奶声奶气地喊她姨姨,哎地应了一声,笑着伸手轻轻捏了捏六公主跟肉团子似的白嫩胖呼的小圆脸,“咱们伊伊记人了。”
伊伊是六公主的小名。
朱颜接过秋白递上来的拨浪鼓和布老虎,逗着六公主,她更喜欢女儿,软乎乎的,长大贴心,而国朝公主,只要不参与到谋反案中,一般都过得很肆意。
“伊伊这么可爱,你愁什么呀?”朱颜注意到秦珠珠一进来,眉头就没舒展过,倒是挺不常见。
“哪能不愁,估计以后大家都害怕娶公主了。”
朱颜愣了一下,便反应过来,看来,襄阳干的事,到底在后宫传开了,分辩道:“开国至今,也只有襄阳公主干了这样的事,襄阳公主这事,说起来,大半在于驸马纳妾生子,还抱到她膝下,难道你愿意伊伊将来的驸马纳妾,或是受了欺负,闷不吭声,要我说,伊伊有襄阳这样性格才好。”
说到最后一句,还摇着拨浪鼓逗了下六公主,“伊伊是不是呀,以后学你襄阳姑姑,快意恩仇,别委屈自己。”
六公主听得响声,一手抓着布老虎,一手要来抢朱颜手中的拨浪鼓,朱颜特意转动了几下,才给机会让她抓住,小胖手一抓住便咧嘴笑,口水都流了出来,秦珠珠见了,把女儿递给了旁边的傅姆。
“还快意恩仇,都快把人吓死了,公主和离再嫁,比比皆是,也是寻常,但襄阳公主干的这事,闻所未闻,简直让人毛骨悚然,”秦珠珠做了个夸张的表情,“本来大家就觉得公主张扬跋扈,不遵礼仪,不愿娶,这下直接不敢娶了。”
“要是像邓城这样纳妾的驸马,才真不该给伊伊招,伊伊虚龄才三岁,你急什么,难不成皇帝的女儿还真愁嫁,伊伊将来会拥有自己的食邑,你还担心她过不好。”朱颜说这话时,顾虑到秦珠珠的接受度,没敢说,真没合适的,还可以养面首。
这事明面上是不许,但就国朝公主的胆大泼辣,私下里肯定有人养过。
秦珠珠性格爽朗大方,朱颜倒没料到,她在这件事上,这么无法接受。
当然,有可能是关心则乱,心疼女儿的缘故。
“我自是盼她过得好。”秦珠珠附和一句,却让六公主的傅姆及身边的宫人退下,然后挨近朱颜,轻声道了句,“阿颜,刚宴会上,我瞧着皇后脸上罕见地敷了厚厚一层的脂粉,似是气色不好,强撑着坐在上
', ' ')('首,几位年长的公主作辞,都没起身相送。”
“你也知道,她一向周到多礼。”秦珠珠见朱颜一脸不信,又提醒道。
朱颜狐疑,“可最近宫里,没听说发生什么事?”
“皇后一向大气得体,总不至于被那些公主们给气的,我倒觉得,很有可能是宫外出了大事,受了影响,可惜,咱们打听不到消息。”秦珠珠遗憾道,内宫与前朝,以乾元殿与凤仪宫中间的候圣亭为界线,分了里外,连消息都是隔绝的。
整个后宫,唯有皇后才有资格知晓前朝的事。
朱颜却突然想起,曲姑早上和她说起,临川公主死了的事,临川公主都入狱十来天了,怎么会突然自缢,或许两者有关系。
晚上,朱颜问起曲姑,才从曲姑口中得知一则惊天大事。
邓太后被废为庶人,且在被废后数个时辰内死了。
邓太后是先帝继后,无子女,先帝宫中十五年,素有贤名在外,却一朝被废为庶人,未能善终,刘皇后身为继后,怕是推人及己,受得触动比较大。
到了次日,凤仪宫传出刘皇后病了消息。
朱颜认识到,自己的猜测可能是真的,在下午儿子阿稷散学回宫后,带上儿子往凤仪宫探望刘皇后。
试探算计
凤仪宫的寝宫内。
朱颜见到靠坐在床榻上的刘皇后, 心里微微一惊,但见刘皇后脸色格外惨白,整个人心力不济, 两眼毫无神彩, 少了以往的自信、从容与了镇定,如同一股子精神气散了,萎靡得紧。
走近前,朱颜拉着儿子行礼。
刘皇后连忙伸出手来, 叫了起,朱颜趋步上前, 握住刘皇后的手, “娘娘怎么突然就病了?”
“天气炎热,加上最近事多, 太忙了没顾上身体, 不想就病倒了。”刘皇后说这话时,还带有一丝鼻音,身上盖了件绸毯, 屋子里没有放冰。
这话后半句倒是真的。
皇后不仅主理后宫,像最近前朝出事,除了训示公主, 还要接见并安抚进宫来的诰命夫人,确实很忙,刘皇后又是一个事事要周全的人,绝对称得上亲历亲为, 呕心沥血。
朱颜握着皇后比她还凉的手, 劝道:“什么都比不上身体健康重要, 娘娘再忙也要保重自己的身体, 不要把自己累病了,内侍省六局和内官六局都还等着娘娘拿主意。”
十二局属内廷,辅佐皇后治理后宫。
旁边的四皇子张稷,自进来后,就觉得屋子里热,见阿娘和母后说话,因来时朱颜叮嘱过,皇后病了,今日倒是格外安静,站在床榻边,直到这时,攀着床沿,垫起脚喊道:“母后,母后要快快好起来,不然和阿娘一样,喝苦苦的药。”
刘皇后侧头,看到张稷头上扎着两个小揪揪,圆溜溜的大眼里满满的关心,提到喝药时,笔挺的小鼻子皱成了团,似在让他喝苦药般,额头上有细汗渗出,刘皇后抽出手,爱怜地摸了摸他的脑袋,似一个热乎乎的小团子,立即意识到屋子里太热了。
她病了,屋里没放冰,而朱颜素来体虚畏寒,不怕热。
“瞧这满头汗的,田田去正殿那边玩,母后还病着,把病气过你就不好了。”
“我不去,我身体壮,不怕的,母后病了,我留在这儿陪着母后。”张稷抱着刘皇后胳膊不撒手。
刘皇后听得心慰,抬头望向朱颜,“让人把他带下去。”
朱颜一口答应,心生一丝愧疚,一时忘了,小孩子体热了,“田田乖,让钟傅姆和平乐陪你去外面玩,外面放了冰盆,比这儿凉快。”
刘皇后一边拭去张稷额上的汗珠,一边说:“母后给田田准备了端午宴上田田喜欢吃的香糖果子,还有新扎的艾草小人,让刘姑姑给你取。”
听到香糖果子,张稷两眼发亮,却是仰头望向自己阿娘,拉长声音软糯唤阿娘。
朱颜忍不住抚额,也不知道这孩子怎么这么嗜甜,她在现代看牙医时,曾看到八九岁的小孩,因爱吃糖,小小年纪把一口牙吃成了尖锥形,为了儿子的牙齿着想,她只能控制他吃糖果的量。
“只许吃一小碟,吃完记得要漱口。”朱颜松口道,时下糖果里的甜份,几乎都是麦牙糖成份。
“太好了,阿娘,田田最喜欢你。”
刘皇后一见阿稷欢喜样,打趣问道:“母后记得,田田不是最喜欢母后吗?”
“也最喜欢母后,也最喜欢阿娘。”张稷说这话时,没有一点负担。
“出去吧,出去吧。”朱颜哭笑不得,嫌弃地连连挥手,又对皇后说道:“娘娘别被他哄骗了,这小子一高兴起来,见谁都说最喜欢,只剩一张嘴甜了。”
“嘴甜才好,尤其小孩子,像咱们田田,到哪都惹人喜爱。”刘皇后苍白的脸颊露出一丝笑容,除了曾亲自照料过的太子,后宫中,她最喜爱的孩子就是阿稷,这其中有朱颜和皇上的缘故,更多是因为阿稷,嘴甜会来事,胆子大,和她不生分,不像宫里其他皇子公主,在她面前
', ' ')('恭敬有余,亲厚不足。
连她养在膝下的三公主,也总是和她隔了层。
一天天战战兢兢,小心翼翼。
最开始,刘皇后还有心怜惜她突遭变故,却只得到三公主的抗拒,在知道卫庶人彻底回不来后,三公主胆子变小了,面对她时,整个人木木的,累得刘皇后遭皇上责问,她只好多派两个傅姆去照顾,又挑了四个同龄的玩伴,单独挑了院落,供她居住,也免了三公主早晚到她跟前来用膳,免得她不自在。
朱颜目送儿子离开,转回头,无奈道:“娘娘可别夸他了,纵得他胆子越来越大,满宫里,谁也没他胆子大。”
“田田可不是我纵的,他的胆子呀,是皇上给的。”刘皇后轻拍了拍朱颜的手背,“你最不用担心的就是他。”
提起这话,朱颜顿觉得头痛,“我也是趁他现在年纪小,还能管住他。”
“国朝以孝治天下,你是他亲娘,你最不用担心管不住他,田田一看就是个孝顺的好孩子。”
“但愿如娘娘所说,娘娘是田田嫡母,又一向最疼他,他的孝顺,也必会有娘娘一份。”朱颜话刚说出口,就知道说错了。
她不该提嫡母的,正要解释一二,却听到刘皇后叹了口气,问,“阿颜,你知不知道?邓太后被废为庶人,前天夜里亡故了。”
“我昨晚听说了。”朱颜闷声道,她刚进来见到皇后第一面,就决定不提这个话题,不想皇后竟主动提起。
刘皇后不意外,“本朝前五代皇帝,从没有过废后,邓太后是第一位,她是继后,庄肃太后所定,在先帝宫中兢兢业业十五年,不想却落得这个下场,不入皇陵,只一床草席埋了。”
朱颜只觉得自己的手被握得愈发得紧,这一刻,深刻感受到刘皇后的害怕,眼睛里都透着恐惧,令朱颜看着恍惚,定了定心神,唤了声娘娘,反扣了回去,“您是中宫皇后,先帝为皇上所聘,明媒正娶。”
“正如娘娘自己所说,本朝前五代皇帝,从没有过废后,邓太后是第一位,我虽不知道邓太后犯了什么事,但娘娘只要避开邓太后犯过的事,自然不会步入邓太后的后尘。”朱颜又劝道。
本朝从没有皇后无子废后的先例,从开国起,防的都是外戚专权,母氏临朝,所以邓太后被废,唯一且正当的理由,只有一个,想染指权力,进而威胁皇权。
“周礼有说,天地阴阳,天子理阳事,皇后治阴德,统摄六宫嫔御,掌管内廷事务,辅佐皇上,母仪天下,娘娘素有贤名在外,只要不走邓太后的老路,一定能像高宗继后马皇后那般,赢得生前身后美名。”
刘皇后似被震住了,又似被提醒了,在邓太后被废前,她一直以高宗继后马皇后为榜样,邓太后被废,却让她害怕,原来本朝皇后可以被废,“阿颜,你真这么觉得,本宫可以。”
“娘娘当然可以,皇后关乎国本,岂能轻言废立。”朱颜坚定道,她有种预感,仿佛她一旦犹豫,皇后就会崩溃。
“阿颜,谢谢你。”刘皇后抱住朱颜的肩感谢。
朱颜瞧着刘皇后的反应,后知后觉,心里隐隐也猜到了刘皇后这么做的原因,除了邓太后废死,更重要的原因是:一个不守规矩的皇上,谁也不知道,他会干出什么事来。
而眼下,后宫之中,她能影响到狗皇帝。
所以刘皇后在试探她。
朱颜自问,从来没妄想过皇后之位,可是皇后仍旧不信她,更准确地说,刘皇后是不相信狗皇帝。
朱颜拍了拍刘皇后的后背,心里陡然生出一种想逃离这里的冲动。
她很不喜欢这样的算计。
正在这时,听到一串脚步声,朱颜正要回头,刘皇后反应得更快,重新躺靠到床头的软枕上。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