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朱颜道了谢,请宋太医离开后,才解开脖子上绕了四圈的披帛,雪白细长的脖子,中间极其突兀地出现一道明显的掐痕,大半圈血瘀凝结,已呈现出紫红色,边缘散开着一圈乌青。
曲姑觉得触目惊心,她心里有怀疑,但直到此刻,也不敢多问半句之前在勤政堂内发生的事,只开口说道:“娘娘脖子上的伤痕太深,还有点淤肿,奴婢先用凉水浸湿巾帕,给娘娘敷一敷,等药膏送来了,奴婢再给娘娘抹药,这样会好得快些。”
因朱颜身体一向畏寒,她不敢用冰水。
“好。”朱颜没有反对,疼痛在其次,她也希望早点好起来,不然,她都不敢再抱儿子。
药膏很快送了过来。
朱颜脖子经过冷敷后,疼痛感减轻了许多,因先前在暴室狱引了一场火,发了一回疯,她人在火圈里淌过几遭,蹭了满身脏灰,偏就是这副邋遢模样,狗皇帝竟没嫌弃。
要不是脖子上的掐痕犹在,她都差点要信了,狗皇帝是真的对她情深似海。
朱颜自己先受不了,梳洗了一番后才让曲姑给她上药。
听得香茹来报,杨新来了,在大门口跪着。
“娘娘,杨新的胆子应该没那么大。”曲姑出声提醒朱颜。
朱颜抬头看了眼曲姑,听明白她话里的警告,如果真的是杨新做的,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便是狗皇帝下的令。
朱颜放下手中的玉钗,又拔了头上已插好的莲花步摇,以及两支白珠金钿,顶着一头素发起身。
她不能让香草枉死。
狗皇帝说要给她一个交待,她就去看看,他要怎么交待?
到了正殿,殿内只有狗皇帝一人,宫女内侍都候在殿外,朱颜也没让曲姑跟进去,独自进殿走到狗皇帝下首位置坐下,问道:“阿稷呢?”
“朕让刑恩带他去乾元殿,把他常用的东西都搬回来。”狗皇帝连忙回道,朱颜能主动先开口和他说话,倒让他有点受宠若惊,赶忙把手边的宣纸递到朱颜面前,“这是重华宫那个罪婢芝玉的供词。”
朱颜立即接过,她之前去暴室狱就想查看这个,只是当时见到香草死状以及香草身上遍体鳞伤,大悲大恸之下,忘记了索要。
“香草不无辜,罪婢芝玉的供词中,香草在中间传话,收了一匣子南珠的好处,东西在她房间里找到的,成了实证。”
“不可能,”
朱颜急忙否认道,气得立即把手上那张宣纸捏成团,“别说一匣子南珠,就是十匣子南珠,她也不可能收,我芙华宫的库房她能随意出入,随意取用,她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还差这一匣子南珠?”
“这些年,你和皇后赏给芙华宫的东西,库房都堆满了五间,陛下心里应该有数。”朱颜又道,哪怕她再不愿,但到底得了许多东西,况且,珍珠玛瑙珊瑚,香草什么样的奇珍没见过,会这么眼皮子浅。
“那匣子南珠,是杨新带人在她房间里搜到的。”狗皇帝强调道。
“指不定是他带进去,栽脏陷害。”
“杨新要敢在朕眼皮底下干这事,朕开始,重新看。十分抱歉,29章-34章全部重新写过。
邓氏外戚
杨新不在意一条人命。
暴室狱里的冤魂, 从来不曾少过,香草的案子,人证物证俱全, 定了案本就是死罪, 更何况,她还是自缢身亡。
杨新心里明白,皇上也不在意香草这条命,真正在意这条命的, 是坐在芙华宫里的朱美人,后宫嫔妃无数, 多的是一入宫就不见天颜, 或是一朝恩幸便再无所闻,真正能出头的凤毛麟角, 能长盛不衰的, 更是异数。
朱美人便是这宫里的异数。
原本他们这些御前伺候的,瞧着前几日皇上的雷霆之怒,瞧着朱美人被禁足, 瞧着四皇子被抱离芙华宫,瞧着香草被下令关进暴室狱……大家都在揣测,朱美人会不会遭到厌弃, 步入邓庶人卫庶人的后尘?
谁料,一转眼,皇上会亲自去暴室狱接人。
前前后后加起来,没超过三天。
他在御前伺候得久, 也只能道一句:圣心难测。
朱美人依旧荣宠在身, 一旦要追究香草的死, 他作为掌管暴室狱的人, 必然要对这桩命案负责,所以,眼下吉凶难料,一切全系于皇上一念间。
“昨天晚上,你去芙华宫抓人搜物证,为什么没叫上曲姑?或是让芙华宫里别的宫人也在现场?”
杨新面对皇上的质问,愣了下,却马上如实回答,“禀陛下,奴才昨夜里到芙华宫时,听曲姑说朱娘娘几天没阖眼,好不容易睡着了,奴才不敢惊扰到娘娘,便没有叫芙华宫里的宫人,奴才亲自带人捆了香草,派遣两个人搜她房间拿到物证就离开了。”
说完,又补充道:“昨天跟奴才过去的内侍,包括那两名进了房间搜查的,陛下都可以召来审问,奴才绝对不敢有半句虚言。”
“朕是相信你,”
皇上说道,却又话
', ' ')('锋一转,严辞道:“但你不仅要让朕信你,你是要让朱美人也信你,搜到那一匣子南珠的,是你带进去的人,你说,怎么让她相信,东西是那个宫婢的,不是你让人放进去的。”
“请陛下明鉴,奴才万不敢行此事。”杨新神情骇然,连忙磕首道。
皇上盯着跪在面前的杨新,没有说话。
杨新却立即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压力,笼罩下来,迫使他头都不敢抬,明明已经入夜,豆大的汗珠从额际渗出来,不敢再分辩,因为皇上要的并不是真相,“陛下,是奴才疏漏了,请陛下恕罪。”
“确实是你疏漏了,办的案子全是漏洞,怎么让人相信?案子未了结,那个宫婢却死在暴室狱,你到底负有看管不力的责任。”皇上神色淡淡道,手指头敲了敲手边的几面,沉吟了良久,才下令,“朕降你为谒者,你卸了手上的差事,先回家待一段时间。”
“奴才谢陛下隆恩。”
杨新缓过劲来,后背尽是湿汗,知道这一关总算过了,原来预测最坏的结果是以命相抵,毕竟宫里内侍宫人的命,都握在皇上手中。
又听皇上吩咐,“你手上的差事,乾元殿的事交给常兴暂代,暴室狱那边的事,移交给你的副手。”宫□□有四位正五品的中常侍,三位在乾元殿,即刑恩、杨新、常兴,剩下一位是凤仪宫皇后身边的刘中侍。
“奴才遵旨。”杨新磕头道。
“起来吧。”皇上让杨新起身,又道:“好好交接,中常侍的位置,朕会给你保留着。”
杨新听了,连忙谢恩,“谢陛下不弃,奴才随时听候陛下的差遣。”清楚这是自己主动揽罪,皇上特意给的恩典,毕竟御前从不缺上进的人。
皇上打发了杨新后,问了下时辰,尚不到戌时,抬头看到慈姑领着蔡女史秦司设等其他几位典设掌设捧着侍寝的玉牌进来,却未等到近前,就令她们退下了,“不用了,朕今晚去皇后那。”
径直起了身。
——
凤仪宫内。
刘皇后倒是很惊讶皇上的到来,亲自把皇上迎入正殿内,含笑道:“妾身以为陛下今晚会在芙华宫陪着朱美人。”
皇上有这个心,却不敢在这个时候再去刺激朱颜了,没有接这话,笑了笑,“朕过来,是有事情要和你商量。”
刘皇后一听这话,立即恭谨地端坐在下首。
皇上先说了对杨新的处置,刘皇后很吃惊,杨新降为谒者,谒者是无品级的内侍,这是直接从正五品中常侍撸成了白身,卸了所有差事,“陛下,这件事,或许真委屈了杨新。”
皇上抬头看向皇后,示意她说下去。
刘皇后才接着道:“搜出来的那匣子南珠,木匣子上残留有紫奇楠的熏香,前年真腊进贡的紫奇楠,香醇甜淡,香味持久,因为量太少,妾全部赏给了朱美人,宫中只有芙华宫有这一味熏香。”
皇上神色未变,端起了几面上的茶碗,沉吟道:“其实这些都不重要,是香草接受了贿赂,还是杨新栽赃陷害,朕心里很清楚,或许真委屈了杨新,但朕只要一个结果,是芝玉那个罪婢,胡乱樊咬,所有的事,和香草无关,和朱美人无关。”
“妾身明白了。”刘皇后立刻醒神道。
“第二件事,给香草追封一个正六品的女官官职,皇后明天着尚仪局办好手续。”
刘皇后应了声唯,其实,在听到皇上说和香草无关时,便不意外皇上会给予香草这样的殊荣,于是多问了句,“那丧事要不要交给奚宫局的内官去办。”
“不用了,今天下午已经装棺了,明天就抬出去,在城外选块吉地埋了,别再留在宫里。”皇上说道,原本他想过安排人送其灵柩回乡安葬,阿颜觉得劳民伤财,又是大夏天的不如就地安葬,他立即同意了。
他做这些,是为了宽阿颜的心,不然一个宫婢死了还轮不到他cao心。
刘皇后自是看出皇上的心思,没再提,主动汇报起禁宫内外勾结一事,“近半年内,宫内与卫庶人有联系的查到的宫人内侍计四十八人,邓庶人一直疯癫着,倒是没查到与人有来往,另外,查到与她们有干系的人,计一千六百三十一人,宫人内侍加在一起。”
说到这,刘皇后顿了下,察看了下皇上的脸色,才接着说:“主要是与太后有干系的,将近一千五百余人。”
“太后离宫去相国寺前,朕记得清过一波,怎么还有这么多?”皇上的脸上闪过一丝厌恶,却没有要皇后回答,反而询问道:“如今宫中,宫人内侍共计有多少人?”
“宫人五千三左右,内侍三千一百多,加起来共计八千四百余人,之前清的那一波,都是曾在太后跟前伺候过的,大约四百余人。”
皇上点了点头,算起来,宫中近四分之一的人与邓太后有干系,倒也不算多,毕竟她曾在父皇宫中做了十五年的皇后,还有祖母给她留的人 ,邓太后之所以能成先帝继后,是因为她姓邓,是祖母庄肃太后的亲侄女。
“凡是查出来的宫人内侍,与卫庶人
', ' ')('有联系的以及自太后离宫后与太后有联系的,全部打杀了,其余人流庡?放岭南,终生不得离开 。”
刘皇后听了,迟疑了一下,“一次性全处理了,会不会影响太大了?”
“有什么影响?”皇上看了皇后一眼,放下手中的茶碗,“一年前,邓庶人被废,邓太后离宫,邓家都没翻出天,朕就不信了,这次处理一千多名宫人内侍,他们能翻天。”
又道:“内宫的事,你处理,由内侍监陈道和接替杨新的常兴协助你,月底前全部处理干净,拖得越久,反而容易横生枝节,还不如早处置,早安定人心。”说完,安抚性拍了拍皇后的手背,“放心,外朝有朕。”
刘皇后心头一动,虽然只简单一句话,却已透露出足够多的信息,看来,皇上要彻底对邓家动手了。
邓家是开国功臣,但真正显赫却是从高宗朝开始,邓氏女被选为太子妃,历经英宗,先帝及本朝,尤其是先帝朝,庆祐十年前,庄肃太后以太后的身份影响朝政,邓家的权势也跟着达到巅峰。
当时邓家一门两皇后、两公、三侯、四将军,皇子妃宗室子妇者九,尚公主者四,簪缨冠冕更是不计其数,门庭赫赫,莫与伦比。
庆祐十年,随着庄肃太后的薨世,哪怕临终前一年,指定了侄女为先帝继后,依旧挡不住邓氏盛极而衰的颓势,但到底是先帝母族家及妻族,邓家人的实权被先帝慢慢收回,却依旧保住了荣华。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