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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公公可知晓,朱美人是哪里人?芳龄几何?”苏婉清上辈子在这大虞禁宫内,和朱贵妃斗了大半辈子,自然对对方了如指掌,她记得,朱贵妃是睢阳人,是颖州府长史、也是后来的博陵侯朱青云长女,庚辰年生。
“朱娘娘是睢阳人,颖州府长史朱青云长女,娘娘是庆和十年生人,今年十九,芳辰在三月里。”耳畔刑公公稍显尖细的声音,不停地冲撞苏婉清的耳膜。
听得清楚,听得明白。
一字未错。
她又记得,朱贵妃有同母妹三人,因着朱贵妃的恩宠,朱家三妹四妹同封国夫人,唯有二妹不显,据说嫁去了遥远的南方,从不曾回京,她也没在宫宴上见过。
一个大胆的想法,闯入她的脑海中,越发清晰。
偷天换日,姊妹互替。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苏婉清都被自己的猜测给惊到了。
朱家没这么大胆子。
不,朱家的胆子从来不是一般的大,朱贵妃风头极盛时,民间曾有童谣:封侯尚不足,国公犹可摘,前许后朱门,天子外家亲。
许,是指皇上外家许氏,朱门即指朱氏。
当时,她和刘皇后联手扳倒朱贵妃,也充分利用了这则童谣。
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唯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同出一家?为什么长得极相像?为什么性格会差这么大?
一切,就都有了解释。
替换秀女,是欺君之罪。
她回头,再看了眼华丽的芙华宫,仿佛在寒风中摇摇欲坠。
这一世,失了先机,毁了容貌,她以为会很艰难,没料到,老天给她送了份大礼,伸手摸了摸额间的疤痕,眼里闪过一丝狠厉,重来一世,朱家人,她依旧一个都不会放过。
——
同一时间,宫中各处风起云涌,暗流涌动。
有人吩咐身边的掌事大宫女:你去安排。
清阳宫里,楚丽妃愣了下。
重华宫里,许昭媛当场砸了个花瓶。
唯有凤仪宫中,刘皇后望着面前的棋盘,左手落下一粒白子,右手又迅速落下一粒黑子,笑盈盈道:“本宫就知道,她一定行。”
沉默以对
昨晚狗皇帝在芙华宫宿了一晚,今早又来这么一遭,朱颜已经能预料到会在后宫中掀起怎样的波澜,只是她素来不掺和宫中事。
任何拜帖,都交由曲姑去处理。
每每这个时候,曲姑曾经乾元殿五品女官的身份,就显得十分管用,这也是她明知曲姑是狗皇帝派过来的人,这两年间,也没有弃用。
因为很顺手。
相比于后宫的波谲云诡,人心浮动。
眼下朱颜最糟心的事,莫过于狗皇帝又来了芙华宫。
西边天,夕阳余辉尚未褪尽。
芙华宫,华灯初上鳞次亮起。
若说昨晚是随兴而来,那么今晚便显得很刻意了。
随着狗皇帝的到来,偌大个正殿,明明只多了一人,朱颜却觉得气闷得呼吸不过来,尤其是瞧着狗皇帝轻车熟路地坐到了上首的位置,把儿子阿稷抱在怀里逗乐,又神情自若地安排宫人上晚膳。
这番作态,如行云流水般自然。
朱颜隐约猜到狗皇帝的意思,想趁势和好?
朱颜心头顿时惊疑不定。
恨不得立即把人赶走,可是目光触及到儿子,触及到周遭的宫人,朱颜却没了两年前的勇气,两年前,她盛怒之下的忤逆之举,她自己没事,却让目睹一切的宫人全部丢了性命。
唯一活下来的香草,还是因从小服侍她,与旁的宫人不同,又因她当时难产,危在旦夕,狗皇帝才留了香草一命。
直到现在,香草在狗皇帝面前都缩着脖子,战战兢兢。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
朱颜敛眉微垂额,握着八瓣牡丹团扇的手,紧了又紧……耳畔听着儿子的童言稚语,听着儿子欢快地喊阿耶……
阿耶是民间对父亲的叫法。
宫里并不常听到。
儿子要么是从许家小郎君那听到的,要么就是……狗皇帝教的。
看这情形,朱颜更倾向于后者。
朱颜一直都知道,狗皇帝很宠儿子阿稷。
“……阿耶以后每天都过来看田田。”
“阿耶骗人。”
张稷不信,仰着小脑袋望向父皇,一双乌黑圆溜的大眼充满了怀疑,有理有据地控诉,“阿耶又欺负田田是三岁小孩,三哥哥都说了,阿耶每天要去看楚娘娘,没时间见我们。”
说完,又很是神气。
哪怕他是三岁小孩子,阿耶也不能骗他。
他口中的三哥哥,即三皇子张禾,比他大两岁,所以比他懂得多。
狗皇帝忽然觉得有些尴尬,没想到儿子这么不配合,要是儿子默契地应声好,多好的局面,父慈子孝,皆大欢喜,真是
', ' ')('坑爹货,狗皇帝摸着儿子脑袋的手,轻轻扯了下他头顶上的两只小揪揪,“别胡说,阿耶什么时候没时间见你了。”
“田田有经常见到阿耶。”
张稷躲开父皇的手,向右侧歪了歪脑袋,“三哥哥说,阿耶天天去看楚娘娘,是因为楚娘娘长得好看,田田能经常见到阿耶,也是田田长得好看。”
狗皇帝听了这番歪理,有些哭笑不得,一边心里怪贤妃教坏了三儿子,使三儿子带坏弟弟,一边把跳来跳去不停晃动的阿稷抱到膝盖上,这孩子确实长得好,特别是一双眼睛,活灵活现,神似阿颜,鼻子和下巴像极了自己,性格也像自己。
怎么看,怎么喜欢。
阿稷不是他的第一个孩子,却是第一个真正让他生出为人父之感的孩子。
一切缘于,这是他和阿颜的孩子。
抬头望向离他有三个座位远的阿颜,略显苍白的脸庞,欺霜赛雪,绝美的容颜如玉石般精致,蛾眉微蹙间裹挟着一段风流婉转,在连枝灯火照射下,似笼上了一层朦胧的荧光,越发美得轻灵,不似人间物。
狗皇帝瞬间不想挪开眼。
阿颜素来聪慧。
他今晚的来意,想必她已经猜到了,他主动走出这一步,便是不打算再僵持下去,有意缓和俩人的关系,阿颜气性大,但已过了两年,他都这般拉下面子主动求和了,阿颜总不好继续不理他。
朱颜要是知道狗皇帝此刻的想法,大约会直接啐他一脸唾沫星子。
他主动求和,她就得跟他和好?
天下间,没有这样的道理。
朱颜只想着,在不伤及到其他人的前提下,怎么把人赶走。
她更不愿,过去两年的太平清静日子,就此打破。
相比于儿子的欢喜,朱颜实在提不起劲,时隔两年,重新一桌上用晚膳,她连半碗饭都没吃完,狗皇帝见了,皱了下眉头,“你现在怎么吃得这么少?平时都这样?”询问的目光瞥向一侧的曲姑。
只是不等曲姑开口,儿子阿稷已先回了话,“不是,阿娘平时都吃一碗饭。”说完,心急地立即放下了手中的勺子,窜下圆椅,趴到阿娘膝前,学着阿娘平时的样子,垫着脚尖,伸手就要去摸阿娘的额头,“阿娘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阿娘没事,”朱颜见儿子着急,忙说道,伸手抱起儿子重新放到旁边的椅子上。
“不烫的,为什么?”
“阿娘已经吃饱了。”朱颜抓住儿子蹭她额头的小胖手,“好好用你的膳。”把饭勺重新放到儿子手中,又给他挖了勺白玉蛋羹,夹了两筷子翡翠菠菜叶。
晚膳后,朱颜见狗皇帝陪着儿子,两张极为相像的脸,连笑起来的模样都相似,却看得她内心,平静无波,起身交待了钟傅姆一番,便先回了寝宫。
戌时初,是儿子睡觉的时间。
朱颜不意外,最后抱儿子进来的,不是钟傅姆,而是狗皇帝。
她的寝宫内,一般不留伺候的宫人。
没有外人在场,她连起身行礼都不想,伸手接过睡眼惺忪的儿子。
“阿娘。”张稷趴到阿娘怀进里,安心地眯上眼。
朱颜轻嗯了声,给儿子脱了外裳把他放到床榻上,盖上锦被,手轻拍着哄着儿子入睡。
等到儿子睡着后,朱颜刚起身,耳畔却传来狗皇帝饱含情0欲的嘶哑声,“阿颜,朕今晚留下来陪你。”双肩被握住,昏黄的灯火,高大的身影俯就下来,投影到帐帘上,仿佛一头巨大的猛兽出笼。
朱颜几乎是下意识躲闪,甚至一把推开了对方的手。
“阿颜。”
一躲一推间,狗皇帝脸色一下子变得极难看,然而对上朱颜冷若冰霜的脸,以及清凌凌的眸子,瞬间如冷水淋头怀抱冰,冷静了一些,又想到阿颜气性大,他今日是来求和的,到底忍住了,语气先软和了三分,“阿颜,咱们和好,以后都不要再赌气了,好不好?”
朱颜恍若未闻,也没有抬头去看狗皇帝,而是转身走到寝宫门口,“曲姑,你去,和香茹说一声,把右边明月轩的厢房收拾下,今晚我带阿稷过去住。”说完,回转身。
回到内室,拉起帘帐,刚要用小锦被去抱起儿子阿稷,却让回过神来的狗皇帝给拦住了,“孩子已经睡着了,你要干嘛。”
玉白的手,骨节分明,阻拦住了朱颜的动作,朱颜盯着那只修长的手,昏黄灯火下愈发长而直,阵阵熟悉的奇楠香袭来,在感受到右手腕传来一股温热的力量时,朱颜费力甩开。
没有出声。
依旧没有抬头去看人。
无声的沉默,透露出的全是拒绝。
“阿颜,你到底要朕怎么做才行?”
有些问话,是注定没有回答的。
等候了半晌,狗皇帝见朱颜没停的动作,语气中透着满满无奈,“阿颜,你不用走,朕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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