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种各样的声音涌入世怜的耳朵,她的脑袋一时还不能处理完。
“请把衣服穿上,新来的一进来就看见你这样……你看她都呆住了。”沧弥艰难地说。
流恩甩甩手,嬉笑:“这就是顾此失彼吗?本来想着捂住耳朵不让她听见的,谁知道您会直接走出来。”
这人就是家主吧,世怜想着。两手无意识捏住了裙子。
“你好,我叫世怜。”世怜向房间里的人们打招呼。
女半神看向世怜,从头到脚打量,咧开嘴笑了。
对于女性来说过于粗野的笑容,锐利的犬齿格外醒目。蕾拉一定会嫌弃这个女半神,但是,世怜却对她心生憧憬。
自由,是世怜从这个女半神身上看到的一切。
“我们家族对女半神可是精英教育。反正这孩子以后总会变成我这样,现在看看又怎么了?你还没长成熟的‘那根’触手过不了多久就会长得和我一样。你看,我的体液和惠漓的体液融化在一起……”女半神毫不顾忌地讲着,伸出了一只形状诡异的触手。
沧弥打断了她:“请先不要跟她讲这些!!”
流恩的手按在世怜的肩膀上,施压轻微的重量:“是啊,她要是现在就懂这些,对我们来说也太痛苦了。请让我们这些年少的再过几天不必提心吊胆的日子吧。”
女半神瞥了流恩一眼:“你还把自己算在年少的里啊。”
流恩保持礼貌而优雅的微笑,世怜感到肩上的力道变强了。
女半神堂堂地站在她面前。她失去了半边胸部,一道巨大的伤疤从左胸直到小腹,但她丝毫没有为此感到羞耻。火红的头发像是被刀削断的,散乱在颈肩。精练有力的肌肉,让人望而生畏。劳作的女螂人多少也有肌肉,但她的肌肉,就是为作战而存在的。
“我是江燐,床上的是惠漓,他现在怀孕了,注意点别让他受伤,比如像鸣海刚才那样。我见一个打一个。”江燐指了指床上虚弱的惠漓。
鸣海蜷缩在惠漓身边,小宝宝一样吮吸着惠漓的手指。惠漓惨白的脸上泛起些微的红潮,安安静静地低头,不知是否是累到快睡着。
“既然这样家主就不要再向惠漓求欢了,不是同样很危险吗?而且鸣海对惠漓异常依赖,一看不见惠漓就哭个不停。”沧弥小声向江燐抱怨。
江燐皱眉露出嘲讽的笑容:“嫉妒?”她走到沧弥身前,修长的手指划过他绸缎似的头发,沧弥的耳朵瞬间变红。
“不……不是……”沧弥局促地回答,别开了视线。
江燐有些沙哑的声音低沉下来,她挑起沧弥的一捋头发贴在唇边:“最近冷落你了呢,照顾这群疯子很辛苦吧?但是……”江燐突然发力,狠狠向下猛拽那捋头发。
沧弥疼得一下失去平衡,向前趔趄一步,脸几乎撞向江燐。
“啊……”世怜被吓到出声,流恩依旧按住她的肩膀,示意她不要动。
“你现在是在教我做事?”
江燐远远矮于沧弥,硬是将沧弥的视线拉到自己之下,逼沧弥仰视自己,眼神凶恶。
沧弥仰视着江燐,眼中流露出动摇。世怜却发现有一股红潮出现在他眼下。
“不敢……”
“那就对了。”江燐的声音像砂糖一般粗糙而甜腻,她摸摸沧弥的头,睁着眼睛向沧弥靠近,双唇微启。
沧弥紧张地紧闭双眼,满脸通红,身体都僵硬起来。
在江燐的舌头撬开沧弥的唇前,流恩遮住世怜的眼睛。
“哎呀哎呀。”黑暗中,世怜听见流恩毫无笑意的声音。
“作为家主我需要教你许多事,首先,不要让男半神踩到你的头上,”江燐的声音响起。
眼前突然恢复光明,世怜发现江燐扳开了流恩遮住自己眼睛的手,顺便随意地抹了抹自己濡湿的嘴角。沧弥多少猜到刚刚发生了什么,床上的两人则一直无视着这边的闹剧。
……流恩呢?
顺着江燐的触手往上看,流恩面朝下被触手压在天花板上。触手将他的手脚捆成大字,绞紧他的胸间和腰部,强调他的身材,显得更加羞耻。触手的粘液弄湿他的衣服,透出了他的皮肤,尤其是胸前清晰可见,
世怜惊到和沧弥并排捂脸。
“你要虐待也好,洗脑也好,别让他们太得意了就行。流恩有严重的洁癖,如果他惹你不爽了,就弄脏他。身体,心,随你高兴去搞。”江燐用湿漉漉的触手摩擦流恩湿透的胸前。
流恩厌恶地龇牙咧嘴,怒瞪江燐。随着棘状触手上的凸起划过,流恩的身体颤抖,口水从来不及闭上的唇间滴漏。
世怜手捂双眼,好奇地从指缝中偷看。
“第二件事,算是给你的作业。”江燐松开触手,流恩狼狈地摔倒在地。“鸣海一旦和惠漓分开就会精神不安定。可是惠漓现在怀孕了,也就代表距离他被纳西瑟斯带走也没多久了。惠漓生产前,如果不让鸣海变得正常,事情就会越来越麻烦。”江燐无视从房间仓皇离开的流恩,凑到世怜耳边小声说道:“纳西瑟斯已经告诉你了吧?”
世怜不知道江燐指的是什么。
“已经上过第一课了,但是听了还是一知半解的。”世怜明白不懂装懂是最让大人讨厌的事。她察觉到江燐不想这些话被别人听到,同样小声讲着。沧弥自觉地站到角落,惠漓和鸣海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江燐深呼吸了一下,微弱的声音,如悲恸入骨的蛇钻入世怜的脑中:“那帮木桩子讲的话只能信一半。从我到这里以来,包括前任家主身边的半神,除了沧弥因为早产捡回一条命,男半神们都在生产时承受不了痛苦惨死了。前往地母神大人的身边什么的,不过是为了让他们不害怕生产,自愿赴死的安慰罢了。当然,大部分半神不到死到临头是不会信这一套的。所以纳西瑟斯才不断地授课,不断地洗脑。”
世怜的视线飘向床上的惠漓。他低垂眼眸,似笑非笑摸着自己隆起的肚子。原本温馨的画面突然变得恐怖而诡异。四散的黑发织成的蛛网中,一只兰花螳螂在垂死挣扎。床幔阴影下,他的赤色眼眸已是风中飘摇的烛火。
“那,不生的话呢?大家就不会死了。”世怜仅是将这句话讲出口,眼球就如被灼烧般疼痛。她尖叫着,身后的触手猛然炸裂,但很快被江燐制止住了。
江燐抬起世怜的脑袋,温柔而悲悯:“你是神的宠儿。你被赋予天职。你将获得创造生命的能力和权力。创造生命即行神之事。当你完成使命,支配者身旁会有你的一席之地。纳西瑟斯说了,当你完成使命。”
世怜意会地点点头。就像不能直接告诉男半神一样,自己也不能直接听到自己的结局,因为那太过残酷了。
“对于他们来说,我们是终将杀死他们的人。所以,在学会如何驯服他们之前,你要先活下去。我不会帮你,否则在我死后,他们就不会服从,只会想方设法杀死你。”
世怜被江燐抱进了怀中,脸贴在江燐赤裸的胸前。来自女性的怀抱让她此刻不禁怀念起了妈妈。江燐的体温和心跳通过紧贴的皮肤直接传达了世怜。
两人此刻都感受到了一股无形的紧密联结。世怜将这份感觉当作救命稻草,刻在了心里。
出了房间,世怜仍是恍恍惚惚的。沧弥关门,脸色阴沉地看着房中,但当他看向世怜,又变回了初见时温柔如水的样子。
“接下来,去见别的半神吧。都和你年纪相仿,不用那么紧张了。”沧弥牵起世怜的手。世怜整个人哆嗦了一下,低头一动不动地盯着脚尖。
“不要怪家主跟你说可怕的事哦,她是为了让你早点适应这里的生活。这里的孩子,多少都有点奇怪呢。如果世怜永远都是现在这样乖乖的就好了。”沧弥弯下腰和世怜讲话。
世怜看向沧弥,眼眶泛红,怀疑地说:“如果我乖乖的,听男半神的话,就等于你们在我之上。我岂不是很危险?”
“为什么?”沧弥偏头问,柔软的发丝划过肩膀。
世怜直视沧弥:“你们不想死,所以会恨我,会杀了我。而我现在还远远做不到像江燐那样压制你们。”
“我深爱着江燐,我也愿意为她死去。惠漓也是这样想的。为这片土地繁衍后代,完成使命,在江燐的注视下死去,永远印刻在她的记忆中,直到她离去,这是我可望不可即的梦。”沧弥的眼波流转充满爱意,“你不必害怕我,因为我的身体已经没有用了。”
沧弥掀起衣服,雪白的皮肤凹凸不平。累累伤痕就像被冬湖冰面被石子砸裂时的裂痕,布满了腹部。
“因为是早产,孩子又小,很快就死了不动了。所以伤口没有那么大。家主日夜照顾我,我才活下来的。不过,已经不可能再怀孕了。对你也好,对江燐也好,我都没有用了。所以我不怕你,你也不必怕我。”沧弥笑着放下衣服,眉头却紧紧皱着。
他看起来很悲伤,明明是多年来唯一的幸存者,他却像在自责,或是失望。
世怜发现了,沧弥和惠漓看起来比流恩大了很多。按照他们之前的对话,流恩应该也只是即将成年的年纪。鸣海似乎比自己小。如果剩下的孩子和自己年纪相仿。那么在他们之间的半神们呢?
……都去地母神的身旁了吗?
“你也不要怕家主,她是温柔的人,所有一切都是为了保护你。”沧弥接着说道。
世怜决定相信沧弥,问:“家主说,要我让鸣海离开惠漓,不然事情就会变得很麻烦。是什么意思?”
“鸣海只有依存于谁才能活下去。惠漓生产后,鸣海肯定会发疯的。可能会自杀,也可能伤害别人。如果真的到了那个地步,我们只能把他绑住手脚强行授卵关禁闭。男半神未经生产就死去,会引来支配者大人和地母神的怒火。”沧弥严肃地说。
在这石堡不必识路,只要你心里想着去哪里,自然能走到哪里。显然这石堡和纳西瑟斯的特殊能力有关系,也说不定是支配者或者地母神的能力。
世怜寻思,也就是说,如果神想要阻止我去哪里,我就永远也走不到目的地。
石堡中任何房间都有,甚至有供玩乐的房间。
沧弥不敲门就领着世怜进去,温馨的家具布置,桌角等位置用布包住防止磕碰,像是儿童房。
但房内的气氛怎么都看不出温馨,窗户上贴的剪纸形状诡异,在地上投下鬼影。各种书本棋子摊在地上,布偶娃娃个个开膛破肚,墙上有红色颜料泼洒泼溅的痕迹。
总不至于是颜料以外的液体吧……世怜环顾房间,抱枕上还有更加可疑的黄白色污渍。
房内有三个男半神。红色短发的半神,头顶像巨大的红毛丹。看起来是个会在海边奔跑的受欢迎的运动型。此刻却拿着棋盘锐利的尖角砸另一个半神的额头,暴虐的笑声响彻房间。
被砸的半神发色全白,被砸伤的额头流下鲜血,染红了长到盖住眼睛的刘海。世怜只能看见他痴笑的嘴角。被砸了却满怀欣喜般笑着,让人不寒而栗。他惨白的手脚瘦得像轻易就能掐断的白树枝,在地上扭动着,隐约会被错看成蛇。
角落坐着的半神,红发前短后长,像是留了个尾巴,但是剪得很毛糙,很难不让人怀疑是被人故意剪坏的。他一个人独自下棋,完全无视身边单方面施暴的场景,哪怕血滴飞到他脸上,他也只是抹了一把,继续玩。
啊,果然那不是红颜料。
沧弥双手叉腰:“很好,今天还算像样。”
世怜震惊地转头看向沧弥,满脸写着“你刚才那句是玩笑吗”。
房间里的半神们注意到世怜,短发半神和长刘海半神直直盯着她看,狼尾发的半神只是瞟了她一眼,便不再看她。
沧弥把世怜往前推了推:“这是新来的女半神。”
“我叫世怜。”世怜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总之先打了招呼。
半神们都不出声,房间里只有狼尾发的半神将棋子放在棋盘上的声音。
空气静止了几秒。
沧弥叹了口气:“打人的叫澄辉,被打的叫星泱,那边下棋的叫凌冴。”
世怜努力地记着人名,今天一天太多人脸和名字需要记进脑子。
“女的?”澄辉阴森着脸问道,窜到了她的身后,露出恶作剧的贼笑。
世怜突然感到身下一阵凉飕飕的风,原来是澄辉掀起了她的裙子,看她尾椎骨上的缩起来的触手团。
“这不就是兔子尾巴嘛!好弱!”澄辉挑起眉毛嘲笑道,不知轻重的手捏住世怜的触手。
一阵鸡皮疙瘩从尾椎骨爬向脊背,恼羞成怒的世怜一把推向澄辉。但澄辉丝毫未动,他比世怜要高,一手便抓住了世怜双手的手腕,他身后伸起的触手耀武扬威地挥动着。
因为已经见过赤裸而坦然的江燐,世怜知道就算被掀起裙子,该羞耻的也不是自己,而是这个混蛋。
要被杀掉了,他讨厌我。
就这种人?
世怜也伸出触手,和澄辉的触手相比,实在太细软了。
澄辉看到世怜的触手,再一次发出耻笑声,向世怜勾了勾手指。
“好了好了,别打架。”沧弥走到中间,却被世怜用眼神警告了。
充满杀气的眼神,和刚才的乖乖女判若两人。
“沧弥,让一下。”世怜说道,然后后退了几步。
沧弥听后,苦笑着离远了一些,饶有兴趣地观察世怜。澄辉环抱双臂站在原地,完全没有把世怜放在眼里。
“喝呀!”世怜微微扭身,然后猛地一转,几根细长的触手在风中发出呼啸,鞭打在澄辉的脸,脖子和手臂上。
澄辉顿时被打倒在地,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白皙的皮肤上很快出现几道红痕,接着浮肿起来。
世怜轻轻喘气,紧张后的胜利让她飘飘然。半神的皮肤之白让伤痕更加明显,微微肿起的部分引诱着人再次去抚摸。如果用手指顺着鞭打的痕迹划过去,他会是什么反应呢?世怜沉浸在扳回一局的喜悦中。
被鞭打的位置滚烫而疼痛,澄辉用手轻轻一摸,嘶的倒吸一口凉气。他咬紧了牙关,不争气的眼泪从眼眶里噗噜噗噜地掉下,落在裤子上,打湿了一片。尽管他咬紧牙关,用拳头攥紧了裤腿,眼泪依旧像断线珍珠一般。
世怜甚至做好了再打几十回合玉石俱碎的打算,看到澄辉的眼泪,反而不知所措起来。
“啊,我没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啊不我是故意的,但我没想到会打哭你。我没想让你哭的,就是,那个,我没想到那么不耐打……”
“……噗嗤!”沧弥终究是没憋住笑,他从澄辉被鞭打的那一刻就在掐大腿忍耐了。
“呜……咯——咳——”澄辉为了不让眼泪继续落下,瞪圆了眼睛眨都不敢眨一下,紧咬的牙关间漏出奇怪的呜咽。
突然,世怜的下身又是一阵凉风,她低头一看,是星泱用双手掀起了她的裙子。
大概是星泱看起来最为年幼且弱小的缘故,世怜毫不生气,只是好奇他的行为,或许他只是觉得好玩。显然半神脑子多少都不大正常。长长的刘海下,天真无邪的大眼睛扑闪扑闪地表达他兔子般的无害。世怜更担心他额头不断流血的伤口。
“我也掀你裙子了,可以打我吗?”星泱用撒娇讨糖一样甜甜的声音求道。
世怜脑内一瞬间产生的问号多到可以从眼睛里掉出来。她想先把星泱的手拿开,不知道这个弟弟哪里来那么大的力气,怎么都撒不开。难道说他其实比澄辉能打?
沧弥正在劝气哭的澄辉。她救助地看向房内的另一个半神凌冴。凌冴像是野兽一样很快察觉到视线,他的眼睛狭长,眼尾上吊,看向世怜时脸上不带任何情感。他的视线仅仅停留了一瞬便迅速回到棋盘,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
你木头啊啊啊啊啊啊!!世怜在内心嚎叫着。
沧弥终于放弃劝说倔脾气的澄辉,帮世怜拉开了星泱的手:“不要打他。不然你天天都会被他掀裙子的。无视他就好。”
沧弥顺势牵起星泱的手:“走,去把你的伤口包一下。世怜你在这里自己玩吧。”
不要啊——!世怜内心十分拒绝,但是世怜是被蕾拉这样强控制欲的人养大的。
“好。”世怜回答。
“好孩子。”沧弥颇为感动地摸摸世怜的头,带走了星泱。
澄辉终于忍住了眼泪,怒视着世怜的背影,咬牙切齿地说:“装乖的暴力女,我杀了你!我杀了你!喂!你看到她刚才做了什么了吗?她以后也会这样对你!她会把我们都打得半死,然后再逼我们生孩子到死!”
凌冴并没有理会澄辉。世怜发现他其实并不会下棋,只是用棋子摆动物图案而已。
澄辉自讨了没趣,于是继续骂骂咧咧:“我杀了你!我要在所有人之前杀了你!”然后一拳打向世怜。
触手鞭子的招胜在对方轻敌,用了一次就不管用了。在那之后世怜被澄辉的力量压制,身上被打得一块青一块紫。
澄辉将世怜面朝下按在地板,坐在她的大腿上,摁住她的后颈。胸前的隆起被紧压在地上,疼痛和羞耻让世怜全然不顾蕾拉的教诲,发狠地大喊大叫,手脚不停拍打地面。澄辉则用指甲抓挠她的触手团,企图将其剥离。
“咚”地一声巨响,澄辉被踢飞在地。
世怜艰难地仰起头,脖子生疼。看见流恩已经换掉了被弄脏的衣服,双手插在口袋,收回了修长的腿。
“不要欺负世怜,她可是你的小主人。”流恩轻笑。
滴答滴答,血珠滴落在地板上。澄辉捏住自己的鼻子,血从指缝间溢出来。世怜以为他又要哭,但这次是怒火更胜一筹。他喘着粗气,颤颤巍巍地从地上爬起来。
“你还想被踢一脚?”流恩抬腿吓唬澄辉,澄辉害怕得向后退了几步。
流恩抱起躺在地上的世怜,让她坐在自己的臂弯中。
“怎么样?有没有哪里痛?如果他再欺负你就告诉哥哥。”
让人安心的话音,让世怜顿时失去了力气。浑身酸痛的世怜仍由流恩用大手把她的脑袋按在他的颈窝。
“不怕不怕,以后遇到什么事就找哥哥。”流恩用唱摇篮曲的音调说道。
单手抱起的姿势,既像安慰,又像是在对世怜夸耀自己的力量。
凌冴自始至终都没有看向他们一眼。
世怜感到体内怒火在熊熊燃烧,裙子内的触手团蠢蠢欲动,迅速成长。她把脸埋进流恩的胸口,没人发现她眼中铭刻的不明咒文正在浮现旋转。
晚饭的时候,众人围坐在长桌边,气氛低沉到谷底。
惠漓在自己的房间里吃饭,鸣海理所当然地也在那里。
餐厅内,沧弥和流恩优雅地进餐。星泱额头包着纱布,一脸恍惚,将叉子高高举起,对准自己的手心。流恩头也不抬,熟练地用触手缠住星泱的手腕,强行让他插向食物,喂到了嘴里。凌冴依旧一脸的事不关己。
只有坐在主位的江燐处在低气压之外。她终于穿了衣服,但也仅仅是套了一件有精致刺绣的长袍,腰间用带子随意打了个结。刺绣的图案,世怜曾在书上看过,似乎是古代东方的龙。她坐姿放浪不羁,右脚踩在椅子上,长袍滑落两旁,露出白皙且肌肉紧实的腿。
江燐手指着澄辉的脸大肆嘲笑。
“刚见面就被疼爱了啊。”
澄辉气得泪眼汪汪,遮住脸上红肿的鞭痕,在餐桌之下踢了世怜一脚。
“……咿!”世怜咬牙忍住不叫出声。她趁澄辉不注意,将细长的触手缠绕在他的椅子腿上,向后一扯。
椅子翻倒,澄辉向前摔去,脸砸在自己还未吃完的食物上。澄辉为了保持平衡而胡乱挥舞的手,打翻了一旁凌冴的食物,全撒在他的膝盖上。凌冴手中的叉子也撞掉在地上。
凌冴面无表情地放下了手。
“对不起!”世怜站起来道歉,她没想到会误伤凌冴。她把自己的餐盘递过去:“我的份给你。”
“世怜!”江燐突然厉声说道。
世怜心想自己做过火了,低头等挨骂,没想到江燐却说:“你不可以向他们道歉。”
空气越发凝固了。澄辉气到浑身发抖,用袖子擦脸,衣袖染上殷红,刚刚被踢伤的鼻子,又流了些血。沧弥低垂眼睛,并没有为自己做的食物被浪费而发火,似乎这已经是常态。流恩用审视的目光等待世怜的反应,嘴角带着玩味的笑。星泱被心不在焉的流恩强逼着进食,嘴中来不及嚼碎的食物掉了出来。
世怜点点头,说好的,但仍然把自己的份放在凌冴的面前。
“世怜这么温柔真是太好了。”流恩转头向沧弥阴阳怪气地说道。
沧弥显然没料到流恩会向自己搭话,他看看流恩,又看看江燐。江燐只是扬了扬眉毛。
“以后让星泱拿勺子吧。你还得照顾他吃饭,麻烦死了。”江燐岔开话题。
流恩摊摊手:“那他拿勺子挖眼珠怎么办?”
“筷子呢?圆头的那种。”
“用力戳的话,尖头圆头都差不多。”
江燐翻了个白眼:“别给他餐具了,让他抓着吃。”
世怜这才意识到,凌冴的叉子刚刚也掉地上了,但他沉默寡言,没人注意到。她转头想给他自己的叉子,发现凌冴跪坐在椅子上,俯身趴在桌面,像野兽一样啃咬肉骨,唇间若隐若现的红舌舔舐汤汁。
世怜愣住了。凌冴的眼珠一转,一边看着世怜,一边啃食世怜吃剩的食物,上吊的眼角格外勾人。
“就让他这么吃吧。这样更可爱。”江燐的触手盘上凌冴的后脑勺,让他无法抬头。
凌冴毫不抵抗,只是眼睛始终直勾勾地看着世怜。世怜被盯到尴尬,避开目光坐了回去。
等大家都吃完,世怜觉得终于可以解放的时候,江燐漫不经心地说:“世怜?你想好改叫什么名字没有?”
世怜疑惑:“改名字?”
“没人和你说?来这里,你就和我们是家人了。以前人还能生育的时候,有亲缘的家族似乎都有姓氏一类的东西,我们没有。总之为了区分不同家,每家随便定了些规矩。”江燐让沧弥把所有人的名字按长幼列出来。
江燐、沧弥、惠漓、流恩、凌冴、澄辉、鸣海、星泱。
“选个带水的字吧。你可以慢慢想。话说回来,鸣海和世怜看起来差不多大,谁更大一些?”江燐随口问道。
沧弥回答:“是鸣海,鸣海长得太慢了。”
“啧。”江燐烦躁地咂了咂舌。沧弥愧疚地低下头。
“我不想改名字,这是妈妈给我起的名字。”世怜抓紧裙摆,胆怯但坚持。
江燐再次咂了咂舌,换了个更加狂放的姿势坐着。
沧弥小声提醒世怜:“我不是告诉过你了吗?现在这里是你家。”
这和流恩说的不一样。流恩说过,蕾拉永远都是她的妈妈。世怜这才发现,一直紧缠在自己身上的“母亲的视线”,不知不觉间渐渐散去了。她做了曾经不敢做也不被允许做的事,并且丝毫不感到抱歉,甚至体会到些许欢愉。那些男半神痛苦、扭曲而羞耻的脸,浮现在世怜的脑海。尾椎骨传来的酥麻让世怜恐慌。身后的触手团蠢蠢欲动,粘稠的液体从触手滴落在地,黏连的长丝断开,寂静中发出让人麻痹的声音。
咔嚓。
如同剪刀切断了脐带,世怜彻底脱离了母亲蕾拉的束缚。
“男性半神的身体都将为你所有,为你所用。”
纳西瑟斯的声音盘旋在头顶,就像狡猾蛊惑的蛇。世怜赤红的瞳孔中,浮现不明文字的咒文,不停地旋转。
一旁的澄辉警惕地挪远了一些:“这家伙变得好奇怪!”
不能改名字。这是坚守世间道德和常识的蕾拉给世怜的镣铐,她从未想过这个镣铐会成为她理智的救命稻草。
眼睛在灼烧,血在沸腾。
仿佛自己就要变成一个连自己都陌生的人。
“我不想,改名字。”世怜又说了一遍,眼中流露出求救。
江燐没有回答,旁若无人地把腿架到餐桌上,桌上的餐具都震得发出巨响。所有男半神都赶紧站了起来,低垂着头。星泱双手捧脸,遮住忍不住上扬的嘴角。
世怜吓得抖了一抖。
“不改也没关系。”流恩温柔地说道。
江燐利刃般的眼神向他劈了过去。
“换成相同读音的涟怎么样?反正我们需要写名字的机会少得可怜,叫起来都一样。”流恩提议。
世怜赶紧点头。
江燐厌烦极了,摆摆手,一甩红发离开餐厅。沧弥紧紧跟了上去。
原来如此,所以来这里的时候,没有一个人问我的名字啊,世怜恍然大悟。
原来她是谁,根本就不重要。来到这里,谁都会变成另一人,和过去切割。
世怜还沉浸在刚才恐惧的余韵中,突然被惊得合不拢嘴的澄辉推搡了一下。
“你丫是真的勇啊。你不会比她还狠吧?”
星泱刘海下的双眼闪闪发光,他双手捧着潮红的脸发出奇怪的感叹:“哈啊……差点,就能被家主狠狠打了……”
“世怜是个温柔的好孩子,家主才不会舍得惩罚她。”流恩凑过来,指头刮了刮世怜的鼻尖,“从今以后你就是世涟了,我宝贵的妹妹。我好高兴,你的新名字是我起的。”
流恩的笑容洋溢出幸福,他摸摸世涟的头,低头将嘴唇贴在她的额上。
“放开。”
世涟听到了陌生的沙哑声音,而流恩众人也同样惊讶,他们同时看向一个方向。
一直沉默的凌冴突然出声,对流恩说道:“不要随便碰她。”
流恩斜睨着凌冴野狗野猫般的龇牙威吓。
“呕,你们这是闹哪出啊,好恶,呕,恶心死我了。”
澄辉一边干呕,一边发痒似的抓耳挠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