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看来,公主这是见她抢了亲近的梅侍官给吃醋了。
听说年仅五岁的昭平公主就曾因为亲近的奶娘当着她的面给亲生女儿喂口饭,一怒之下把人家女儿的舌头给割了。那个奶娘直接吓成疯癫,后来送回老家就再也没有回来过了。
柳煦儿不想被割舌头,她怕疼,怕从此以后都不能说话。
“煦儿腿脚不便,您不是让我帮她?”梅侍官力大无穷,打横抱个身娇体软的小姑娘轻而易举:“还是殿下想自己来?”
公主的眉心紧紧拧成一字川,柳煦儿挣扎着要下地:“我、奴婢自己能走。”
“抱着。”
不等梅侍官放她下来,安晟公主把话先撂下,扭头大步流星走了。
梅侍官失笑摇头,稳稳抱起柳煦儿跟着折返缀华宫。
月华流转,夜色已深。
除了值夜的宫人还在安守本份,绝多数人已经坠入梦乡。缀华宫的人并不知道公主从常乐宫回来之后又离开,再回来的时候已经把丢失的柳煦儿给平安无事地带回来。
知道的只以为柳煦儿一直跪在公主寝殿门前听候发落,而今夜常乐宫中接风宴上的不愉快早已暗暗传开,提早回来的安晟公主想必一定极不痛快,如此一来柳煦儿的下场只怕凶多吉少了罢?
正当所有人都在心中如此感慨之时,柳煦儿已经被带进了公主香闺。
阔室宽亮,槅窗外敞,里外的布置与摆设无不奢华。鹭鸶绢屏斜开半面,梅兰居左,菊竹居右,四人往那一杵,气势格外威武,衬得柳煦儿像颗团起来的球,人小身纤,就连说话声音听起来都格外软。
柳煦儿正在细声复述事发经过。
今日从宫外运来的箱子一车又一车,搬抬的宫人不少,可以确定今夜行凶的两人正是傍晚一前一后抬箱子进殿的其中两名太监。但柳煦儿之所以会在来来去去的那些宫人当中迅速记起这两个人,主要是因为当箱子发出的声音的时候,抬箱人同时回头盯她的那一幕显得格外突兀。
但事实上柳煦儿在当时根本没对这点小动静存疑,甚至转瞬就忘根本没过脑。哪知对方作贼心虚,反倒是对她起了杀心。
“你是说,那些人可能在箱子里面藏了东西?”
公主声色好听,独特的尾音悠悠扫入柳煦儿的耳朵里,又痒又轻。柳煦儿碎碎点头:“奴婢敢确定那两人正是晚间搬箱子的人,恰好当时箱子里头发出声音,他们还看了奴婢一眼。”
众人神情各异,无声朝主子投去一眼,等候示意。座上公主静默不言,软卧在梨木榻上的金蝶枕,修长的手指拨弄枕绦的苏线,一下两下。
“去开箱,一箱箱验。”
梅侍官凝眉领命,带上其他人匆匆赶去东配殿。柳煦儿期期艾艾目送她们离开,重新转向公主,她已来到跟前:“你今夜为何会在寝殿长跪不起?”
经她一提,柳煦儿险些忘了这茬:“奴婢是来领罚的。”
安晟挑眉。
提及伤心事,柳煦儿斟酌再三。原想哭着求饶的,可经过今夜遇刺的大起大落,她现在是真哭不出来,唯有端正态度,真心诚意地告罪:“奴婢今日当值,站了一天、也饿了一天,这才会没站稳冒犯您的。”
安晟的声音冷了一度:“哪个宫人当值的时候不得站上一天饿一天?依你之意,如果人人都来冒犯公主,是不是人人都该无罪轻恕?”
柳煦儿犯憷:“奴婢知道错了。公主,奴婢甘愿受罚的。”
“所以你跪在寝宫面前就是为了自我惩戒?”
柳煦儿本想说这不是你的意思吗?转念又想公主可能是希望她主动认错,于是点点头:“奴婢是想让公主看到奴婢的诚心悔过以后能消消气。”
“也就是说这还真是你自己的主意。”安晟冷笑,根本不领情,“你以为这点小技俩就能引起我的注意?”
柳煦儿被公主质问得满头雾水,但还是很诚恳地对她说:“奴婢不想没来由讨嫌,奴婢当然很想亲近您。”
“……”
公主冷绷的脸滑过一丝怪异之色,但也许是灯火昏黑的恍惚错觉,柳煦儿看不清晰。
天黑之前,箱子已经悉数运去东配殿。从东西配殿出来需要经过公主寝殿,白天公主等人俱在,并未发现任何异常。晚间公主带人去常乐宫赴宴,前脚刚走,后脚柳煦儿就到寝殿门前跪等发落。两者前后相隔时间不长,当时又是值勤交班之时,往来走动的人多,轻易没法再动手脚。
兴许是顾虑深更夜静,出了这样的事情,公主领人前往东配殿验箱竟未劳师动众,只带身边的梅兰菊竹和柳煦儿。
东配殿的壁灯被逐一点上,火光照亮乌鸦鸦的几十箱体,无声躺在敞阔的殿室中央。梅兰菊竹迅速动手开箱翻查,静谧的室内不断传出箱体开了又阖的声音,柳煦儿也想上去帮忙,环手静观的公主扫她一眼:“如果箱子打开的一瞬间里面有刺客杀出来,以你的小身板能否挡得住?”
柳煦儿悄悄把手缩回去,不解问:“公主为何不通知大内侍卫来查,至少也该多叫几人来帮忙。万一真有刺客爬出来,难道要让梅姐姐她们以身涉险?”
安晟挑眉:“万一真有刺客爬出来,你猜以身涉险的会是谁?”
“……”
但见梅兰菊竹雄赳赳气昂昂,翻箱倒柜煞气十足。柳煦儿低头瞅瞅弱鸡的自己,不由自主往公主身边挪了挪,然后就发现公主的目光随着她的小动作偏移,她有点不好意思:“要是真有刺客从箱子里头跳出来,奴婢一定拼尽全力保护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