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得闭上眼,不敢去看他的表情。
那时她还没摘牙套,她紧张用力到钢丝勾破了她的嘴唇。
一股血腥味。
她只知道大家都说他因为打架被勒令禁止参加高考,不予毕业,他只能留级一年到她的班上。
全年级听过他的事的人,都很害怕他。
都说他很混蛋。
都说他不好惹。
于是如她所想,那些起哄的笑声,没多久,就渐渐消散了。
第二天他就同她说话了。
好像只是一个不经意,后来去想,或许是蓄谋已久。
因为第一眼见到他,不仅是她不自觉地看了她很久。
明明他也是。
那些年,他轰轰烈烈地路过她的青春。
她本该平淡无奇的青春,好像也变得不再普通了。
不再普通了。
脱离如火如荼的高中,大学就变得相当平淡。
这种平淡被横亘于他们之间的距离,又冲淡了不少。
她与他在一个偌大的城市的两端,每次见面需要坐很久很久的地铁,那时怀礼还在港城读医科大,偶尔闲下来会开车送她过去。
多数情况下是他们之间靠这趟地铁奔向对方,交换着奔向一个城市的另一端。
大二那年的冬天,她参加学校游泳社得了重感冒——参加社团的事没有告诉他。
不是不说,而是忘了说。
那些年明明在一个城市,却生生成了异地恋。
这种“异地”的感受不仅仅是距离上,学校上,城区规划上的概念。
还有生活圈子。
对她和他而言都很陌生的城市。
他认识的人她不熟悉。
有次他手机没电了,他们学校周围发生恶性的无差别伤人案,她着急找不到他,辗转多方,通过同城的同学,去打听有没有认识的在他学校的人,问到与他同系的同学,花了很大功夫,终于联系到他。
得知他在理科实验室待了一整天都没有出学校,他自己都不知道附近发生了什么。
他忘记报平安给她,那天晚上他从实验室出来就匆匆来了港西。
她也是那时候才发现自己那么没安全感,抱着他哭了很久。
她以前高三被校园暴力欺负得最狠的时候,八岁那年父母离婚的时候,爸爸带着哥哥一走了之一声招呼没对她打的时候,都没有那么哭过。
她的圈子与他也没有交集。
别人只知道她的男朋友在港东的港城大学,但对他不甚了解。有次社团的一个朋友回来跟她开玩笑。
怀兮你男朋友好穷啊,我去港东找我女朋友玩儿,看到他在帮烧烤店搬啤酒呢,我叫他过来喝酒他也不来,一点面子都不给。
哎你何苦呢找个这么穷的男朋友,我见过你爸你哥,当牙医的挺有钱的吧?怎么第一次喊你男朋友来喝个酒……
话没说完,怀兮就给了对方一巴掌。
她浑身发抖,她说,你懂什么。
他们什么也不懂。
她八岁时父母离婚,爸爸带着哥哥去了港城,不告而别。
没有人告诉她父母离婚,所谓的怕伤害到她,换来的是一次次无底线的隐瞒和欺骗。
最开始妈妈,舅舅,周围很多人都告诉她,爸爸只是出差了,带哥哥去外地看爷爷。
于是她还做着等妈妈的学校放暑假一家四口去旅游的美梦,直到有一天发现爸爸和哥哥都好久好久不回来了,妈妈才告诉她,他们原本幸福的四口之家被齐齐整整地一分为二了。
所以她讨厌被欺瞒。
十分憎恶。无比讨厌。
他们也什么都不懂。
程宴北八岁时爸爸酒精肝去世,没两年,他妈妈跟别的不知哪里的男人给他生了个妹妹,然后将妹妹与他同时扔给了奶奶,卷走家里所有存款一走了之去了港城。
奶奶从那之后靠吃低保和做一些薄利辛苦的针线生意供他读书。
所以他从来不喝酒,厌酒如仇。
所以他一开始填志愿,不愿与她一起去港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