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玉站在河岸边,看着那个娇小的身影渐渐隐没在森林之中,仿佛被一只巨兽吞噬。
他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里的短剑,转身面向那条幽深的河流,屈膝俯下身,凝视着死寂的水面。
与他俊秀的面容正对的倒影,是一个如恶鬼一般的男人,黑色长发披散在身后,原本是眼睛的地方只有两个血洞,从从胸腔至腹部有两道极深的伤口,皮肉分离,相互交叉横亘在其胸膛之上,又被硬生生用针线缝合起来。
唐玉歪了歪头,那恐怖的倒影也歪了头。
他笑了笑,喃喃自语,“竟然是忘川啊,没想到当时死相这么丑,该怎么不吓到她呢?”
说罢,他忽然拿起短剑,面不改色地割开自己的左手腕,鲜血流淌。
一瞬间,河水忽然像是沸腾了一般咕噜咕噜冒着泡,水中那可怖的倒影开始扭曲,然后渐渐凝实,一只苍白修长、骨节分明的手从水中伸了出来,握住唐玉鲜血淋漓的左手——
下一秒,将他猛地拉进了河中!
秦晏休将你带进了长明寺。
一踏入寺中,便能看见一座方形莲池,莲池两边各一座戒坛,往北有一座七层佛塔,佛塔往北则是一座大殿。环顾四周,钟楼、经楼、法堂错落有致,飞隔穹窿,高笼云雾,回廊交错,四处生长着旺盛的草木。
一座深山里的寺庙,却规制齐整,气势恢宏。
“姐姐怎么来了?”
“我…..”你看向秦晏休,说,“见你在冲州不告而别,心里担心你,所以来找你了。”
“冲州到这里多野兽,路并不好走,姐姐没有受伤吧?”
你点点头,没有提唐玉,“随行的两个侍从遇到了意外…..”
秦晏休也并未关心那两条性命,只说,“姐姐无恙就好。”
你用余光打量他,心中在思考另一个问题——现在跟你说话的,究竟是曾经的秦晏休,还是伪装的无相?
那一天,被卷入这个奇怪的地方时,你听见了无相的声音。你毫不怀疑这一遭是无相的计划,就如同上一次在富山集团的工地一样,只不过你不知道这一回,无相究竟是藏在秦晏休的身体里,还是在某个暗处观察。
他注意到你的目光,问你:“怎么了?”
“那天你来见我之后,怎么又匆匆走了?”
他凝视着你,“这次去冲州,本来是想带你走,可你决意嫁为人妇,我已经没有停留的理由。”
你听他这么说,心里有一种说不清楚的滞涩,你努力驱散这种奇怪的感觉,转而问道:“这里怎么没有僧人?”
“寺中的僧人多在后殿讲经堂,除非日值洒扫的弟子,前殿一般没有人。”
秦晏休重新锁好了寺门,拿起一旁的竹扫帚,一旁是堆得高高的枯叶。
你放眼一看,这四周的树上还在不断地落下枯叶,掉落在地面上和莲池里,风一吹,原本扫得干干净净的地面,又很快铺满了叶子。
“叶子不断落下,又怎么洒扫的完?”
秦晏休笑笑,“本来无一物,洒扫并非扫清庭院,而是扫清内心罢了。”
他说的道理玄之又玄,你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心中却忽然想到唐玉说过,无相拿你喂须弥鬼,是为了引诱业障显形,证道成佛。如果一切都在无相的计划之中,是否意味着长明寺内就藏着须弥鬼呢?
你的心情有些复杂。
“姐姐饿了吗?”
秦晏休的声音将你飘远的思绪拉回。
你点点头,“…..是有一些饿了。”
“跟我来。”他说,“钟楼上放置了吃食,今日和我一起日值的弟子有事离开了,正巧可以留给姐姐。”
你们坐在了钟楼上。此时夜幕低垂,桌面上放着一盏油灯。
一方小木桌,两个木椅子,楼的中央是巨大的铜钟,往东望去,遥遥能看见俗世城镇的灯火。
你有些意外,“这里竟然能看见城镇。”
“那是越析的城镇,每一日我坐在此处,只要看向越析的方向,我就会想到姐姐,想姐姐此刻在做什么。”
秦晏休忽然浅浅地笑了一下,“每次日值时,我都在想,此次若我打开门,姐姐会不会突然出现在门外。而这一次,我在寺门洒扫时,忽然像是有什么感应,一打开门,没想到姐姐真的在门口。”
或许是一种来自血缘的亲密,你听他说这平日的生活,渐渐在他面前放松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