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登时本能地惊起一层根根直立的汗毛,刚要回头查看,便感觉到背后迫近的一堵人墙,随即颈后探出的一只大手将她的嘴巴紧紧捂住,拇指压着她的上唇,大手几乎将她整个下颌都包裹起来。
倪澈心中大惊,本能的呼救却喊不出口,那人的另一只手几乎同时紧紧握住了她抓着钥匙的手,一扭,将门打开。
倪澈用空出来的左手用力扒那人捂住她嘴巴的手臂,却像螳臂当车般撼动不得。
她心里清楚,一旦自己被推进房间,将会面临更加危险无助的境地。
墨菲定律说,如果事情有变坏的可能,不管这种可能性有多小,它总会发生。
身后的男人用力一推,倪澈纤弱的身体便像被潮水推走的小船一样直接被掼进房间里,随即门板被那人用力地在身后拍合。
他要对我做什么?!恐惧让她无法正常思考,只余本能而徒劳地挣扎,不知不觉间眼泪流了满脸,甚至爬满了男人的指缝。
那男人突然松开了手,在她背上用力一推,倪澈的身体惯性向前,一条腿绊在另一腿上,直接摔出两三米去。
他不怕我喊人了吗?倪澈大口喘息,慌乱地转身看向行凶者。
借着窗外的微光,她看清楚了那张英俊到不像话的脸,心里瞬间腾起一股隐忍的怒意,“leon,你疯了吗?”
倪澈脱力地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息,惊怒交加的眼泪糊了一脸,满身满心都是委屈。
leon走过去,蹲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目中冷光闪动,“害怕了吗?记住刚才的感觉。倪澈,不想再经历比这更可怕的感受就赶紧滚回美国吧,我能找到你,别人也一样可以找到你,只是他们不会像我对你这样客气。”
“我要你跟我一起走,”倪澈跪起身扑到leon的怀里,“我没有别人了,就只有你了,别丢下我一个人。”
leon站起身,也把倪澈从地上拉起来,任她靠在自己怀里,“小澈,你是干净的,你还可以回头,回去重新开始吧,以后别再找我……”
倪澈用力摇头,“哥——”她轻轻在喉咙里唤了他一句,这个字她有多少年不曾叫过了,即便他俩在美国的那些年,为了适应倪浚的新身份,她强迫自己只能叫他leon,似乎这样他便可以跟从前那个罪恶等身的倪浚完全撇清关系。
“我们已经重新开始了对不对?我们可以一直像之前那样互相照顾,求求你——”倪澈清朗的眸子里闪烁着灼灼的希望之火,像是要将面前这张冰冷的表情一寸寸凝视到融化。
倪浚抬手抚了下她的脸,用拇指擦掉她颊上的泪水,“小澈,别傻了,你以为换了张脸就可以当做自己已经再世为人了吗?”
他摇摇头转过身去,“地狱里的魔鬼,即便披上再华丽的外衣,也不可能适应阳光下的生活,只要我一天没有喝下孟婆汤,我就仍然还是倪浚,我的身上流着带毒的血,换再多次皮囊也盖不住原来的味道。”
“可是前几年我们都好好的……”
“小澈,崇家还是你的家,但早已不是我的了。
你知道这么多年我是靠谁活过来的?你知道我这张脸比用金子贴出来的还贵吗?你知道我每年要花多少钱来维护它,维护我的新身份?
我早就像个画皮的鬼一样,想要活下去,就得不停地吃人心。
告诉你,没有倪家,我早就死了,其实早点死了也没什么不好,在爸妈和大哥身边作伴反而不会孤单,我为什么还像个白痴一样留下来陪着你?!”
倪浚的声音陡然升高,吓得倪澈后退了两步。“那你告诉我,倪焰找你回来做什么?”
“今后我做什么都跟你无关,用最快的速度回美国去。小澈,如果有天我能让崇家跟从前一样,我会接你回来,我会像爸爸和大哥那样照顾好你——”
leon说完,拉开房门走了出去,再没有回头。
倪澈虚脱地倒在床上,用那件洁白无瑕的公主裙紧紧掩住了脸。
她想起leon左臂上那圈手环形状的字母刺青:hell is empty, all devils are here(地狱里空空荡荡,魔鬼都在人间。出自:莎士比亚《暴风雨》)。
***
次日,倪澈值班,她没想到童潜也来了。
“上周你不是说周末要跟导师讨论毕业论文吗,怎么这么闲?又打算考试季的时候连续半个月熬通宵?”倪澈一早来了就给自己煮浓咖啡,她昨晚没睡好。
童潜盯着她杯子里浓得化不开的黑色皱皱眉头,“你作为一个麻醉医生,这样滥用咖啡/因觉得合适吗?”说完不顾倪澈的反对,将咖啡倒掉一半,用鲜牛奶重新找补成一杯。
“和导师约的下午,想睡懒觉生物钟不让,起了床习惯性就过来了,才想起今天是周日。”他脸上有点小多云,“我还能在这里呆两周,然后就要转岗了,你都没有什么留恋吗?”
“你又不是转去外太空,朝下五层就是急诊大厅,走楼梯也不过一分钟,我应该留恋什么?”倪澈毫无所谓的态度实在漫不经心到可恨。
童潜哼了一声,“早该知道你这个人最无情、最冷漠了!我走了!”他把尚未打开的书包往肩膀上一甩,七窍冒烟地大步走出办公室。
合着他的起床气这是刚撒出来?
倪澈盯着他的背影愣了两秒钟,摇摇头,周末一个乌龙就为了给她送一份鲸医大三宝之一的招牌三明治和一包纯牛奶?服务态度不能好一点么?
上午儿科安排了一台五岁幼儿室间隔缺损的先心病修补术,遇上患者是幼儿的,倪澈总是慎之又慎。
她提前半个小时到病房术前访视,并帮小朋友注射安定和阿托品,才发现小患者不知是哪个大人物家里的掌中宝,居然也住在vip病区。
倪澈经过昨晚景澄的病房时,下意识地转头看了看,可惜这种vip待遇最重要的内容就是保护隐私,所以门上根本没玻璃。
她想大概景澄已经出院了吧,看他的样子已经恢复差不多了,最多下次少气他就是了。
小患者的情况比较简单,因此手术在十一点刚过就结束了,倪澈送走病人,又在办公室里笼中困兽似的转悠了好几圈,最终找了个合适的理由跑去vip病区,她要查看下患者术后的意识恢复情况。
责任护士十分不解风情地对她说,“倪医生你放心吧,我这边会随时监控孩子的情况的,有需要第一时间联系你,你就别总来回折腾了。”
不折腾怎么知道景澄到底怎么样了呢,她又不好直接问,这边的护士都训练有素,关于患者的情况一律闲人免问,问了人家也不会说。
倪澈点点头,转身垂头丧气地往外走,电梯都下到一层了,她才反应过来错过了回办公室的楼层,又莫名其妙地在电梯间晃悠了几圈,终于忍不了自己呼呼往外冒的傻气,一扭头钻进打开的电梯里决定回去慢慢反省。
里面的一位本来正打算往外走,被这冒失的女医生先抢进门来,不怒反笑。
景澄抬手拉着倪澈的胳膊又将她从电梯里带了出来,“这么巧?”
倪澈错愕地抬头,看见是景澄,心里先是一沉,他怎么还在这儿,没出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