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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雨将人困在屋中整整三天。
到了第四天,终于放晴,宴江几乎是连滚带爬地逃出了家门。
这个世间还有许多比死亡更可怕的东西,就像游侠口中,毒要比刀刃更厉害,因为前者总以一种悄无声息的方式,从内部将敌人摧毁。
三天内,宴将切身体会到这一点。
——但其实鬼王并没有做出什么实质性的行为。
与过去一个多月来一样,他依然将大部分的时间都运气疗伤上,只有每夜睡前,才会半拖半抱地将宴江弄到床上去,或亲或摸,好生温存一番。
准确来说,是鬼王单方面的温存。
宴江无论如何都无法适应,可这种时候他不再是自己,而是属于鬼王的私有收藏。
时崤不允许他有任何的反抗或拒绝,只消一抹鬼气,他就必须张开嘴巴接受过深的舌吻、软下身体任由冰冷大手寸寸在他皮肤上巡逻。
对方似乎很喜欢他的体温,摸够了,睡觉也要将他团抱在怀里,。
他只能颤抖着靠在对方的怀里,心如死灰地感受着这一切,感受自己皮肤大面积接触鬼王的身体。
时崤从来没有再进一步的意思。
但越是如此,宴江的心却只会越提越高,惶惶不可终日。
他也是个正常男儿,被紧紧禁锢在鬼王怀中的时候,能够清楚地知道那抵着自己大腿的硬物是什么东西,也知道这代表了什么。
时崤可是鬼府之王,若是他想,又有什么忍耐的理由?
只是想想,宴江已经慌得要命。
到了集市,就连几个多日不见的临近摊主也忘了打声招呼,坐在自己小破字画摊后面,目光虚无缥缈地在街道上游移,脑子里不断胡思乱想。
一会儿想宴家先祖的事情,一会儿想自己之前逃到胡三乡的经历,前一秒还在回忆父亲临终的嘱咐,下一秒,鬼王湿冷舌头刮过耳廓的触感却骤然浮现在眼前。
想得太入神,没瞧见林小哥儿又来串摊,对方冷不丁地一拍他的肩:“小江儿,想什么呢?喊你好几声都不带动的。”
把人吓了一大跳,手中握着书卷啪地一下掉在地上。
宴江手忙脚乱地捡起来。
“啊,林兄……不好意思,刚刚没听见。”干巴巴地陪笑。
林小哥儿自然不是这等小气之人,却有意做出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用力地摇了摇头。
“都啥时候了,先别顾着看你那些书了。”他一把将宴江手中的书卷夺过,搁在桌面上,“你哥我今天出门可是特地没带上中午的干粮,待会儿家里铁定会让我妹儿来送。”
“什么?”书生愣了愣。
“我们说好了的啊!待会儿喊你俩认识认识,你可得机灵点!”
宴江这才忆起前些天两人说过的话。这几日情况太多,他早就将此事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忙不慌地站起来:“今日!这么突然?”
林小哥儿倒是一脸的理所当然,没发觉书生的窘迫,大大咧咧的:“不突然不突然,要不是下了这么大的雨,早就该安排上了。”
“可是林兄,宴某确实是还没做好成家的打算,要不还是——”
宴江斟酌了一下语气。
正打算商量下次再提,说时迟那时快,林小哥朝着街口看了一眼,突然整个人都精神起来,用力地拍了拍他的手臂:“诶,别说了,来了来了,你赶紧拾掇一下自己!”
宴江朝他视线的方向看过去,只见那头行人熙熙攘攘,根本不知哪个是林家堂妹。
再转回头,林小哥儿已经回到自己的饼摊上,假装若无其事地招揽顾客了。
片刻后,他那摊上果真来了个圆脸大眼、身着淡青罗裙的年轻姑娘。
从书摊的角度看去,书生瞧见那姑娘抹了一把头上的汗珠,将手臂上挎着的布包解下来交给了林小哥儿。许是第一次到这边的集市来,林小哥儿与她说了几句什么,她一边回答,一边好奇地左顾右盼。
的确是个水灵漂亮的女子。
但……
宴江低头看看自己的手,目光似乎穿透了衣袖,在看自己手腕上印着的、男人握出来的淡淡指痕。
没过多久,感觉到有人靠近,他硬着头皮抬起头。
猝不及防地,便与那姑娘对上了目光。
“阿琴,这就是我在家常说的宴秀才,学识是一等一的好,先前你们来信,都是叫他帮读的!”
林小哥儿挂起热情的笑容,一面介绍,一面自以为隐秘地朝宴江使眼色,“小江,这是我妹!上月刚从省城上回来的。”
他心情是真的不错。
尤其看到书生对自家小妹看呆了眼的样子,心里更是早早地享受起了这股成就感——看吧,再愣的书呆子,也逃不过自家小妹这种漂亮脸蛋的吸引!
殊不知,对方虽然的确是看呆了,却并非他所想的那样。
宴江只是在对上林琴琴的双
', ' ')('眼,看见其中那些澄澈的落落大方,与对新环境的好奇的那一瞬间,心中突然生出了一个想法罢了。
这个想法前所未有,太过大胆,叫他心里怦怦直跳的同时,又隐秘地冒出一点期待。
所以才不由自主便这么愣了好一会儿。
直到看见姑娘眼中的疑惑,才忙不慌地回过神来,朝她拱手行了个规规矩矩的礼:“林姑娘,初次见面。”
普普通通的一次见面,。
林琴琴看起来对宴江一点兴趣都无,而宴江也频频走神,没聊几句便冷了场,姑娘眼珠子一转,借口说还有事情,便先行离开了去。
等林琴琴的身影彻底远去,意料之中的,林小哥儿又一次凑了上来。他咬牙切齿,化为擀面杖为教棍,装腔作势地在书生小臂上轻轻敲打:“你说你,你怎么回事!平时虽然呆了点,也没有这么愣的!你就是不喜欢我家小妹,也别这么丢我的脸啊?!”
擀面杖上的余粉抖落在已经发黄的白衣上,留下道道白痕。
宴江自知理亏,老老实实垂着头听他训话。
等对方训得差不多了,才抬起头来,对着林小哥儿露出满脸的愁容。
“林兄,我的情况你也知道,别的可以靠省,但娶妻,不可能没有聘礼、首饰之物。不瞒你说,我连这些也拿不出来。”这的确是他如今的境况,没有半分夸大,他抿了抿嘴,表情不自觉带上几分露怯的无地自容,“莫说林姑娘从前也是富家小姐,就算是村中的农家姑娘们,也断断不会看上我这样的穷书生。这字画摊只能够养活我一张嘴,再多的,却是……”
宴江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没有继续说下去。
饶是还留了些余地没说得太白,但这番突如其来的自白也算是将林小哥儿吓了一跳,片刻后,他握着擀面杖的手垂了下来,叹了一口气:
“唉!哥也懂你的难处,就是你林哥我,家中爹娘还能帮衬一二,但自从媳妇生了个小子之后,家中也是一日比一日艰难。”
宴江点点头。
他的面上似有犹豫之色,没有马上开口,两人之间便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因着天气停了好些日子,今日集市上热闹非凡,到处都是人声鼎沸,更显得这个角落气氛的沉重。
宴江借着衣摆的遮挡,悄悄摸了摸自己手腕,感觉到微微钝痛传来,才终于下定了决心。
“林兄,有个不情之请。”他的声音放低了些,右手也紧张地在衣袖中紧握成拳,“宴某家中存有一方家父留下的红玉,原本是寄望于我来日金榜题名,能在面见圣上时佩戴。但眼下希望渺茫,与其让好玉在我的草屋中蒙尘,不如重寻个好人家。”
“你的意思的……”林小哥儿难得的迟疑,似乎是有些不敢相信以书生的性子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宴江见状,只感觉心上阵阵收紧,传来一股隐隐的苦涩。他深吸一口气,好从中获取更多的勇气,来稳住心中的动摇。
这才终于说出了在心头盘旋的请求:“林兄为人亲善,人脉也广,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帮我寻个富贵买家?”
如林小哥儿所想,他要卖掉爹娘唯一值钱的遗物。
因为他需要足够的盘缠。
却不是为了娶妻。
他要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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