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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好像通过他们看见自己和游叙,可他们明明没有四口人要赡养,没有关于个人价值的执念,又不太一样。谈梦西说:“我下定决心改变,不要走相同的路,不要每天十三个小时工作,不要再贷款买任何东西。”“要我吗?”“要。”谈梦西毫不犹豫,游叙却回他一道嗤笑。脾气再好的人,也遭不住游叙接二连三地出击。谈梦西扭过脸,咬牙切齿地翻看手机。相册里的自拍寥寥无几,诊所各种数据单子和猫猫表情包平分秋色。他看着这些可爱的照片,祈祷心情能平和美好。下高速前的最后一个服务站,两人下车活动活动双腿。游叙掀开车尾盖,坐上车尾边缘,双腿长长伸着,脚跟踩在地面。他偏头咬了一根烟,没找到打火机。“咔哒”,谈梦西站在车头,背对着他抽烟。游叙故意清了清嗓子。谈梦西动了。他有点得意。谈梦西往更远的方向走出两步,微微抬起头,对天空吐出一根笔直的烟雾。他咬咬牙,跳下来走到谈梦西身后。谈梦西抬起头,圆而湿润的眼睛望着他,好像很意外,“怎么了?”他收回眼,“打火机。”谈梦西大方递给他。吸完这根烟,他问:“谈梦西,你什么时候回答我的问题?”“我已经回答了。”“你别忘了,我在后台看得见数据单,你生日那天诊所接待了十个人,七个配镜,三个复查,你做事仔细,加上少有人选东西爽快——你根本没有时间跟牙医和快餐店老板闲聊。”谈梦西刚要张嘴。游叙咄咄逼人:“你中午点了两杯现做酸奶。一杯给小琼,另一杯你用来泡燕麦片吃了,包装还留在桌上。”忙到不可开交,谈梦西的首选永远是酸奶泡燕麦片,办公桌底下一抽屉的袋装燕麦片。游叙对他了如指掌,不用眼睛来看,“牙医,快餐店老板,他们找过你,还是你要分手的借口。”“这些真实发生过,一直在我的脑子里。”“什么时间?”“一年前、半年前,每天过得一模一样,我感受不到时间,把时间打乱了,有什么关系?”“我猜,生日那天发生了不可以告诉我的事。”“什么也没发生,很平常的一天。”他们没有再说话。下了高速,到达一个陌生的县城。随便在路边选了家像话的酒店,二人各自提着行李进了大堂。前台问他们要几个房间。
游叙和谈梦西异口同声:“两个。”拿了两张房卡,他们又并肩走进电梯。游叙低声说:“你很上道,分了手的人不该再住一间。”“我学东西很快的。”谈梦西打了个哈欠。楼层到了。谈梦西在左,游叙在右,中间隔了十个房间。游叙举起房卡,“多么适合分手的人。”“是呀。”谈梦西转过身,消失在走廊拐角。 分手的人两人正式同居起,这夜是他们睡觉距离最远的一次。这么多年,他们当然吵过架,床头吵架床尾也没有和,总有一个人主动先去客厅里躺下。有时,卧室里的那个人会出来,挤上同一张沙发,紧紧拥着。有时,客厅里的那个人会进卧室,悄悄地,钻进充满对方体温的被窝。也有时,敌不动我不动,随新的一天展开新的话题,干戈化玉帛。第二天中午,谈梦西先出房间。他没有车钥匙,把行李放在大堂,独自找吃的去了。酒店距离高速路口近,周围一排小超市早餐店和汽修店,除此之外,景色堪称荒芜。在一家依旧营业的早餐店坐下,他掏出纸巾,把自己面前这块桌面擦干净,拿出手机看导航。很好,马上要出省了。牛肉面和馄饨刚端上来,游叙一pi股坐在他面对。谈梦西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这家招牌看起来干净。”游叙回答。两人四目相对,看见对方乌青的黑眼圈。习惯好可怕,在他们即将入梦时反复跳出来,提醒身边少了一个人。被窝似乎很冷,床的范围无限放大,大到令人寂寞。谈梦西没睡好。游叙也是,身上散发着牙膏和须后水的气味,眼皮无精打采地耷拉了几次。他没有说话,拆出筷子,去吃二人中间的牛肉面。谈梦西喝下几口馄饨的汤,回头对老板说:“再加一碗面。”游叙吃东西比谈梦西快很多,他已经见碗底,谈梦西还在那儿对着几根面条“雕花”。他百无聊赖地坐了几分钟,汤底重油重盐,开始口渴。面前正好有一碗馄饨,几乎透明的清汤,寡淡到接近纯净水。他想也没想,端起碗喝了两大口。谈梦西开口:“这是我吃过的。”游叙怔住,“有什么问题?”要是交换口水能更改体内基因,他们已经成了双胞胎。“分手的人不要吃对方口水。”谈梦西垂下眼,挑去面条里一粒花椒,“不卫生。”游叙差点喷出来,呛得满脸通红,弯起腰猛烈咳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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