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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驾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殿中内外,太监宫女御医都跪成一地,可是槿棋在诗韵床前仿佛没听到,容楚抱着她在耳边说:“母后已经把三哥关进天牢,让太医……”
她冷漠地说:“拿刺针来。”
柳悦正想出去找刺针,容楚开口喝住:“不准去!乔儿你可想清楚,顾修仪会恨你一辈子。”
当着一屋子下人的面前,槿棋转头去看他:“我何尝不想恨你?贵妃说的话你知道吗?就算这样我也不后悔。”
“全部退下,退到十米外,”他抱紧她,冷静地说,“阿遥说的很对,他也想长生不老,但是人会有前世今生,来世我们还能再见她,乔儿放手。”
“我不信来世,我只要顾诗韵,拿刺针来,是你说除了死都能给我,皇上金口一开不能食言。”
看她的样子,不知是心疼还是难过,他还是下令:“来人,拿刺针。”
柳悦端着一个托盘进来了,一根长长的刺针放在明黄色的托盘之中,用白绸包裹着,呈上来,槿棋不肯下手,颤抖着往后缩,正是这根刺针,把不老不死病的病毒刺在自己身上……“我做不到。”
柳悦摇摇头准备转身出去,槿棋突然从托盘上夺过刺针,刺破自己的指头,用刺针把自己的血刺在床上的诗韵身上。
可是诗韵的手好冷。
她伸手摸摸鼻息,早已没了呼吸。
不管她做不做得到,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太医进来把脉宣布正式死亡。
林槿棋仿佛死了,昭嫔却还在。
不眠不休为诗韵操办后事,以皇贵妃礼节厚葬。
选秀那天一大早,诗韵陪她梳妆打扮,天气很冷,诗韵把自己的狐狸毛围巾裹在她身上,在进宫前一刻还天真地说:“顾家有我表姐宠冠后宫就够了,我会保护好乔儿。”
都结束了,没有她宠冠后宫的表姐,也没有天真到认为槿棋需要保护的顾诗韵。只剩下一个冷冰冰的金棺和一句追封仪钰贵妃。仿佛是一场天大的笑话,死因落水受惊,却完全不提一点德亲王的事,而德亲王只是顺便罚俸三年罢了。
若是那个宠冠后宫的顾昭仪还在,诗韵还会有这个结局吗?
答案是错的。
不管槿棋哭到多伤心,在这个皇宫里和顾家,在乎诗韵的只有屈指可数的几人,除了她的母亲和外祖母,谁都不心疼她,甚至她的父亲还破口大骂她没用,几年就被斗没了。寒天饮冷水,点滴在心头。
若是没有诗韵,她母家早已被连累查抄不知道多少次。
在皇宫里高墙围困的灵魂们,只有死的一刻顺着金棺才被送出去,背后不知道隐忍多少事情,白骨铮铮的经历都被浓缩在一副金棺之中,德亲王醉酒轻薄仪钰贵妃,仪钰贵妃不忍轻薄,在奔跑途中坠入荷花池,导致落水受惊,短短的一句话成为结案陈词。
太后平常算是疼爱诗韵,也知道自己这个儿子做不出什么大事,醉酒纯属意外,但在波谲云诡的后宫里这绝不正常。别说是槿棋,就算太后她老人家自己也不敢信,但能怎么做?一边是亲生儿子,一边是妃子,谁都会偏向于德亲王,太后以德亲王德行有亏做借口,下一道旨,降为德郡王,罚俸从三年增加到四年。
贤妃在自己宫里像看把戏一样,德郡王被罚是意料之中,没想到昭嫔那边什么都不做,皇宫里有资格斗下去的才是赢家,她那晚见到德郡王调戏诗韵,本想告发一次勾引亲王,谁知道这个女人在荷花池后的假山旁边哭了几声,居然跳下去了。
就那样跳下去了,是她自己跳的。
在顾家的府邸里有着下一个准备送进宫的少女,是诗韵的堂妹,年复年,人复人,无数被斗死在后宫里的灵魂后,会有下一个接替者,纾贵妃看着这次选秀的名单,没有顾家的女儿,还有一年就变成三年一度选秀,若是没趁这次或者下次再送一个女儿进来,顾家算是没人在后宫里了。
皇宫里的悲乐还有回响,除了两个宫里,谁都没挂上半根白布祭奠一下,其实从前其他妃嫔陨逝的时候,他们谁都没悼念过什么,这次也不例外,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柳悦用尽方法往槿棋脸上盖些粉,但是都上不了妆,不知道是哪宫的太监过来,手里拿着圣旨,柳悦只能轻轻在她耳边说:“娘娘,圣旨到了。”
“娘娘,要去接旨了。”
她无力地想推开柳悦,却软摊在柳悦怀中,眼神里皆是空洞。宣旨太监只能硬着头皮宣读,即使主子没按规矩跪在地上。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仪钰贵妃殡天让朕深感悲伤,念昭嫔与仪钰贵妃昔日姐妹情深,特赐仪钰贵妃曾居住的雍翠宫和荷意宫打通为一宫,赐予昭嫔居住,以思仪钰贵妃昔日情分,钦此。”这两个宫殿是对门,要打通链接一起必定要改变过道,绕一大圈,是朱南从未有过的大工程。
连句谢主隆恩都没说出口,她便倒在柳悦身上昏过去,蟠桃和碧桃连忙道几句谢主隆恩,宣旨太监拿了一点碎银赏
', ' ')('赐便走了,生怕出点什么事会怪在他头上。
太医过来看过,除了思郁过度饮食不规便没有其他,和雍翠宫打通成一宫都赐给她住,是天大的隆宠,可是却开心不起来,后宫那群女人都恨不得过来吃人,
“悦姑姑这怎么办?娘娘不愿用膳,也不肯吃药,什么都不愿意说,我俩从小跟着娘娘,从未见过现在的情况。”蟠桃和碧桃都快哭了。
柳悦也是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心想后宫的事至少也要告诉纾贵妃一声,又生怕主子不高兴,咬咬牙,看看时辰,急匆匆跑去御花园的方向,与刚下早朝的皇上碰个正着,见柳悦行色匆匆,自然会问为了何事,柳悦只道自家主子不愿吃药不愿用膳,想去取点以前仪钰贵妃做的蜜饯让主子开胃。
在皇宫里这种把戏只不过是最低级别,只是足以把人请过去,可是他过去又能怎样,不过是瞧她徒添烦恼,囚笼再美丽也是囚笼,一只不会老死的金丝雀只能等囚笼老去,毁灭了,才能自由,最大的囚笼也莫过于一个林字。
“悦姑姑何时蠢成这样了?”说完她又昏睡过去,太医几乎一天跑好几趟,他们家娘娘还是不肯吃药不肯用膳,奴才不知道她已经不老不死,一直都急如热锅上的蚂蚁,连皇上来了也拒之门外。
直到第三天,柳悦都打算强行把药灌下去,却有一个慕容家大小姐来觐见,慕容家的女儿冰肌玉骨又英姿飒爽,一身红衣极为好看,拿着皇上御赐的令牌强行闯入,侍卫太监奴婢都不敢拦,那便是去年深夜策马进宫救弟弟的慕容芷。
慕容芷看到她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眼神空洞,像是说句若是仪钰贵妃也不想看到这个样子,她也听腻了,说什么都没用,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
轻声道:“我带你走,出海,去很远的地方,离开京城也离开朱南。”
她看不到未来,只知道未来没有顾诗韵,看着慕容芷手中的令牌,那么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容楚大概也知道吧,与其耗在这个牢笼里,外面的世界的确有趣多了。
空洞的眼神里无助地让人寒心:“可以吗?”
“我家有一艘船,九月开出,去西边,能去多远就多远,会计划三年后回来,只要你愿意就可以。”
无助之中出现了一点光,慕容芷和她截然不同,她不知道慕容芷活了多少年,少说一百几十年,但是依然活泼自信,她想成为那么自信闪亮的人,可是那么多枷锁附加在身后,又怎能自由见识完全世界,槿棋不想成为等番邦进贡的宠妃,亲眼目睹岂不更加自由?
她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大,但是慕容芷活了那么多年,都没见识完整个世界,那么有趣那么辽阔,何尝不想去?
慕容芷没有再多半个字邀请,洒脱地转身离去,她知道这个诱惑比金银财宝更加有诱惑力,林槿棋的野心那么大,会不答应吗?
在不老不死之中,会死的事物都不会成为束缚,她有无穷无尽的未来,在荷意宫中瘫了好多日子,她突然梳妆打扮,铺上脂粉,绾起发髻,所有奴才都以为昭嫔回来了。
当然只是以为罢了。
槿棋直奔长宁殿,她知道容楚肯定会和纾贵妃在一起看奏折,她笑了一下,很甜,容楚以为她想通了,却见她只对纾贵妃说:“时间差不多了吧?”
纾贵妃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是藏在地牢里的管颂。
管颂的孩子还是没生下来,或者是因为自身缘故,不过纾贵妃做出一个自认为非常美妙的决策——他要拿到一点不老不死病的血液不要过于容易了。
纾贵妃知道自己迟早会死在朱南,那就把这么好玩的样品封存起来吧。
这个玩具好玩到让他爱不释手,舍不得随便弄死,就这么把病毒刻在他身上,等待千年以后,他再下手把玩。
把一切都准备好之后,林家的马车早已在宫门外等候,纾贵妃肯定会按照诺言将他放出去,他依然可以是光鲜的太医,只不过一切都变了,太医光鲜的皮下,是一个血淋淋的记忆,居然那些日子里没把他逼疯,甚至还得到一个礼物——不老不死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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