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澄枫乐得见她小绵羊本性暴露的模样,环在她腰身的手臂不动声色收紧:“别怕,不会摔的。”
“我没怕。”虞清梧下意识反驳挣面子。
闻澄枫只是嘴角上扬,配合地“嗯”了一声。继而,他将油纸伞递给虞清梧拿着,自己解下外袍,在屋顶清扫出一片没有积雪的干净区域,再把衣服铺在上面,恰好能坐下两人。
待虞清梧坐稳,不再需要搀扶,他便克制住心头躁念,自觉收回了搂人的手,和惯常表现没有任何区别。
而只有闻澄枫自己知道,长风盈满袖,掌心的温度瞬间被吹散,他不禁五指收拢,似是想隔空抓住什么。
“你看那边儿!”虞清梧忽然欢快的声音指引着少年朝她视线方向望去。
远处天幕被接连升空的焰火点亮,恍如日月潜移不夜天。而昙花一现的烟花绽放后,坠落绚烂彩光,又仿佛下了一场星雨,将纷纷飘落的飞絮照得雪亮。
宫外有万家灯火,遥望是火树银花。
虞清梧看盛景不由入了迷,忽然一阵风吹过,冰凉雪花轻擦鼻尖拂过,惹得她鼻头微痒。
“阿嚏——阿嚏——”激出了风寒喷嚏。
“长公主冷吗?”闻澄枫当即问,同时就要脱了自己衣袍给她披上。
虞清梧看见他除去用来扫雪的外袍后仅剩两件里衬,和自己各种棉绒衣物加身对比鲜明。纵然知道闻澄枫体质好,也还是摇了摇头:“我不冷,你好好穿着便是。如果非要说的话,倒是有些饿。”
饿?闻澄枫回想起御医说的话,服药后一个时辰之内不得进大鱼大肉,否则会影响药效。
算起来,时限也该到了。
他站起身:“长公主等我片刻。”
说完,便纵身跃下屋顶。
虞清梧身边瞬时变得空落,闻澄枫走了,她就只能自己撑伞。
风雪似乎倏尔大了,吹过耳边猎猎作响,她无端又萌生出会脚滑摔下屋顶的害怕,抱着暖炉的手因为紧张不自觉抓住屋顶正脊。
却没注意到那处有积雪,手掌骤然接触冰凉,寒气顷刻间入骨,下意识打了个哆嗦。
越发担忧打滑摔倒。
便只能硬生生扛着掌心传来的彻骨寒冷,浑身紧绷,坐姿端正。
明明方才她也是自己坐着,不曾依靠谁,怎么闻澄枫在时不觉得高楼危耸,偏在闻澄枫走后翻涌出慌张。
虞清梧低头望着少年隐入夜色的背影。
分明年岁比自己还小,分明被俘敌国,又被母国抛弃,被人戳着脊梁骨指点嘲笑是不详煞星,但似乎少年在身侧时,偏就教她感到莫名的安心。
好在闻澄枫没有让她等太久,虞清梧手掌彻底麻木之前,半月门后的鹅卵小径上传来嗒嗒脚步声。
少年冒雪奔跑而来,手里拎着食盒。
他一身暮云灰色的锦袍熨帖身形,是那日出宫虞清梧连哄带骗要他喊姐姐后,给他买的新衣。少年似乎跑得格外急切,在距离房屋还有很长一段路的地方,就忽而跳起踏上景观石,再借助树干施力,腾空跃起。
这晌风急,闻澄枫的发带在半空松散,青丝蓦然倾泻而下。
虞清梧从他出现在视野当中的那一瞬起,目光就始终跟随着少年。闻澄枫的头发好像比同龄人更长些,此时发丝披散,末梢那截浸染的殷红张扬飞舞,比灿烂烟火更加耀眼。
她不认同世俗断定的不详凶兆,只觉那是属于的闻澄枫独一无二,除却他,再没有谁能配得上红发气度逼人。
少年两步踩过屋瓦,虞清梧心底的不安霎时消逝,在他回到自己身旁之前,紧攥屋脊的手松开。
“我从司膳司拿来的栗子糕和马蹄卷。”闻澄枫揭开食盒盖子,“还是温热的。”
他单手端着盘子递到虞清梧面前,不忘补充:“而且都很甜。”
虞清梧心知被她看穿了自己嗜甜的喜好,索性不再假装,大方捻了一块放入嘴中细细品尝:“嗯,的确甜。”
闻澄枫便拿起与她刚才挑拣走正相对位置的糕点,这般一来一去吃完整份栗子糕,少年初识情滋味的小心思,宛如打翻蜜糖罐子,浸泡其中。
可他在吃点心的过程间,总觉得长公主似乎有些不对劲。
或者说,是与方才自己走前有些不同。
长公主每回取用糕点,伸出的都是左手。但长公主分明是右撇子,包括刚刚抬手指向天空烟火,也用的右手。
闻澄枫不动声色目光瞥动,果然看见虞清梧右手缩在衣袂中,从微微露出的那一部分可见,呈握拳姿势,指骨泛出微红。
能有什么事会让一个人在冬日夜晚缩手于袖中,且皮肤发红。
除了冷,闻澄枫想不出第二种可能。
于是他道:“长公主可不可以把右手伸出来一下?”
虞清梧眼袋困惑,不知道他骤然提出这个奇怪要求是为什么。而伸个手也完全不算大事,虽然她被屋脊上冰雪冻得瑟瑟发抖,但还是缓慢抬起手,平举起。
倏尔,手背落下一片微暖。
虞清梧眨眨眼睛,见是闻澄枫在她伸手的刹那脱下了自己的外袍,包裹住她手掌。
“你……”虞清梧张了张嘴。
被闻澄枫打断:“长公主比我更需要它。”
衣袂宽大,就算握拳缩着,也挡不住冷风钻进广袖,依旧是冷的。但盖上外袍就不一样了,宛如暖手抄,将双手捂在里头,吹不到半点凉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