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知余没有回答贺显的问题,只说:“不再发生是好事一桩。”
他显然无心多聊这些。
贺显见状,默一默,转而斟酌道:“昨日长公主来见过我,她说,若你不愿,不会强逼于你。”
“中秋快到了,你准备几时搬回府里来住?”
在宣平侯府也过得几年的中秋除夕。
可他与贺家格格不入,本该团圆的佳节,对他来说,并不团圆。
贺知余亦堪破贺显的心思。
目的何尝是想问他几时搬回侯府、盼他同过中秋?分明不声不响摆出两个选择在他的面前。
其一自然是搬回贺家。
其二,他不搬回来便相当于承认自愿留在长公主府,因李妩说不会强逼他。
承认自愿留在长公主府,亦承认对李妩有情。
之后便该盘问他当年那些事了。
“侯爷是觉得脸上无光?”
贺知余轻扯嘴角,笑容里带着丝嘲弄,“有什么所谓?左右更脸上无光的事,不也做过?”
贺显沉一沉脸:“你打算一辈子不原谅我?”
“不敢。”贺知余敛笑,“你是父亲,我是儿子,我有什么资格不原谅?”
贺显又一次气结。
贺知余认为已无说下去的必要,不再浪费口舌,起身要走。
贺显也站起身,从书案后走出来。
他闭一闭眼,沉声对贺知余道:“我知当初是我令你娘亲心灰意冷,她才会远走他乡,近二十年杳无音信。”
“我亦心中歉疚不已,一日不敢忘了你们。”
“为何不愿给我补偿的机会?”
贺知余偏头。
“以侯爷高见,究竟什么样的补偿,能够换回我母亲的性命?”
贺显回答不了这个问题,也没办法回答。
贺知余便晓得这一趟本不必来,他头也不回走了出去。
回到长公主府比昨日迟上许多。
踏着残阳步入月漪阁,远远见婉婉探着小脑袋不停张望,翘首以盼等他回府,贺知余神色稍缓。
“爹爹!”
小姑娘瞧见贺知余,当即高喊一声,哒哒哒哒朝他跑过来。
婉婉迈着小短腿跑到他面前,贺知余抱起她的动作已变得十分熟练。
被抱起来的婉婉又将手里的花拿给贺知余看。
“爹爹,花花。”
她奶声奶气向贺知余介绍,小手指向前方,拽一拽贺知余的衣襟,“看。”
贺知余想一想问:“里面有花?”
婉婉点头,弯着眼睛,认真说:“里面,花花,看。”
贺知余便抱李婉进去。
本以为婉婉说的花在李妩的房中,他却在婉婉的指挥下回到他住的房间。
外间花几上一个他出门时空空荡荡的细长插瓶多出一把秋海棠。
花朵艳丽,使得整个外间染上两分活泼。
“婉婉摘了送你的。”
李妩的声音响在他们身后,贺知余与婉婉齐齐回过头。
再看那把秋海棠,又觉出几分可爱。
贺知余低头去看怀里的小姑娘,心底暖意涌动,他认真说:“谢谢婉婉。”
婉婉听言,咯咯直笑。
李妩却轻叹一声:“有些人嘴上道谢,偏不愿帮忙。”
贺知余瞥她一眼。
李妩笑,上前捏一捏婉婉的脸说:“清芷做了桂花藕粉羹,婉婉去吃。”
贺知余便将婉婉交给清芷抱走了。
李妩这才迈步进去,这会儿,贺知余留意到她手上拿着个匣子。
“婉婉生辰在即,我想与皇兄请旨册封婉婉为郡主。”李妩径自走到一张圈椅前坐下,手中的匣子放在小几上,望着贺知余说,“只担心大臣们得知后竭力反对,横生枝节,想劳烦贺大人帮忙。”
“不知贺大人可愿意帮这个忙?”
与昨夜那一番话相差无几,且又询问他一次。
贺知余站在花几前,侧过身子去看李妩。
“殿下昨夜已经问过了。”
“是。”
李妩一本正经,“但或许贺大人今日改主意了呢?我多问一遍,也不亏。”
贺知余:“……”
他又一次领教李妩的歪理。
“以长公主殿下的本事,想找旁人来做这件事不难。”
贺知余走过去,捡了另外一张圈椅坐下。
李妩手指拨动着匣子的铜锁片,发出嗒嗒的声响:“贺大人在我看来,是最合适的人选。”
贺知余问:“为何?”
“自然是一心想送我去鞑靼和亲的贺大人,反而会在这件事上为我说话,毕竟要为我解决后顾之忧。”李妩笑吟吟望向贺知余,“旁人或有私心,或被我收买,唯有贺大人,不会听从我的指使。”
没有人会认为贺知余会站在李妩这一边。
在那些大臣眼里,贺知余恨她不及,如若帮她说话,定有后招。
贺知余闻言笑得一声。
李妩手指点一点放在小几上的匣子:“贺大人答应帮忙,我便送贺大人一件宝贝,如何?”
贺知余觑向那只巴掌大的匣子。
他看着李妩将匣子打开,继而从里面取出一张微微泛黄的宣纸。
宣纸在李妩的手中展开。
贺知余看不见宣纸上写着什么,只隐约能瞧见上面铁画银钩的字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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