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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城的祀阳祭正是最热闹的时候。
街上张灯结彩,人声鼎沸,来往熙攘,其中便有一蓝发公子,摇扇踱步,四处张望,他身边两个高他许多的女子,大约是家中美婢,挨他极近,其中一婢白发碧眼,也在张望,出口却是低沉男音:“这樊村许久未来,倒是发展迅猛了,如今倒真有了一城之相。”
另一紫发美婢看他臭不要脸地贴在蓝发公子身侧,气闷地翻着白眼,也是男音:“你这孤陋寡闻的,樊城早就如此模样了!”
蓝发公子一听有些好奇,问起身旁女装的男修:“公离哥哥,这地方原先什么样呀?”
那公离哥哥听着公子清凌凌的嗓音,说这樊城本是村,百年前还未被玄玉门收作属地,离得远着呢,他那年也不过是和林啸雪路过此村,有如今造化也是樊村之幸。
他话中有几丝意味深长,接着便笑眯眯地凑脸过来:“晚妹这嗓子哥哥可真爱听,不如多说两句,哥哥便带你去个好去处。”
不然闭着口时再半眯着眼笑起来,实在太像那层云峰的大师兄了。
另一边也作女装的林啸雪将小师妹拉来,瞪他:“公离十六,好好说话!”
万一惹小师妹生气了,他也没处快活了!
珑晚倒不以为意,前几日同公离十六的车座偶然相遇,听说是二师兄旧识,看公离十六的架势本不过打算寒暄几句,却在见她后神色惊异地打量了一番,对着二师兄奇道:“我不知你那大师兄竟有此志向?”
还啧啧两声。
珑晚不明所以,看他被林啸雪飞踢一脚,一番胡闹后,才说了层云峰新收的小师妹,不欲对公离十六多作介绍,只说是只蛇妖。公离十六却蹬鼻上脸,说他同林啸雪的修为年岁都相当,该是公离哥哥,尔后更是叫车座远远跟着,自己挤来同师兄妹作伴。
她于是便知竟有修士不喜己身,愿鸳鸯颠倒,甚至以此为道。
待樊城入眼,烟火及目,公离十六便笑:“不若我三人也学阴阳调转之道,入城乐上一回,晚妹以为如何?”
因而有了此时之景。
公离十六给珑晚的印象,很是不羁。她觉得有趣,便不以为公离十六冒犯,问他好去处是哪里。
公离十六却卖起关子,林啸雪的近水楼台大计被他破坏,看他不爽好几日了,拉过小师妹不去理他。他方才观察许久,瞅中一家摊贩舍得滚糖放料,便带着小师妹去买零嘴。公离十六缀在身后,一会说那好去处灵石遍地,宝物不尽,一会说那地方灵杰俊秀,粉黛俏丽,最后又说那去处美景罕见,且佳肴美味尽有,奇物珍材俱在。
珑晚边吃边逛,听得津津有味,林啸雪却越听越不对:“那莫不是……”
公离十六煞有其事地点头:“浮金坊的一道门已落地于樊城城外。”
林啸雪一听,再看他不似往日那般玩乐的架势,大吃一惊:“莫非你家二哥竟开始让你管事了?”
就林啸雪所知,公离十六上头有十五个兄姐,皆是一母所出,公离家哥哥一心修道,便多由二哥把持族事,公离十六作为幺子,一向是闲散公子哥,也是因此当年才能同林啸雪不打不相识,迅速成了一对狐朋狗友。
而那浮金坊便是一座销金窟,林啸雪还是两人相识以后借着这位狗友的便利,才得以进去蹭玩一回,否则以他的灵石袋空空之度,莫说玩了,连浮金坊的门都不得进。
公离十六白他一眼:“那是我二哥先前疼我,不欲叫我辛苦劳累!”
不过也是因他闲散太过,叫二哥忙到眼气,才抓了他作苦力分忧。他仆从身上几个储物袋,便都是要拿进浮金坊做交换的。
珑晚在一旁早就好奇不已,公离十六便一挥手,带两人换回原装,豪气道:“时候也差不多了,走!哥哥这就带晚妹去享乐!”
林啸雪倒是有几分踟蹰,但抓不到时机同公离十六咬耳朵,又看他在小师妹身旁越凑越近,只好决心见机行事,忙挤上前去隔开两人些许。
珑晚便笑看两人挤来挤去,祀阳祭的热闹已是渐稀,到了城外,那鼎沸人声犹如隔幕,再行几里,有一座漆金的小巧阁楼凭空而立,公离十六的车座等在不远处,三人一走近,车座便被仆从收入储物戒,垂首先三人一步,取出一块金牌于阁楼门前凹处一按,便带着三人进了阁楼。
楼内无甚稀奇,内里也处处漆金。四人直往内去,叫珑晚想来,外看阁楼并没有这般大,进来后却好似空间不尽。林啸雪一边感慨这金光还是闪得他眼疼,一边逮着机会同公离十六咬耳:“待会进去可别再叫什么鸨儿助兴了,今日有小师妹在呢。”
公离十六只睨着他笑,林啸雪一看便知他没打什么好主意,还不等他拿烧眉毛威胁一通,那侍从倏然停下,立在一旁,三人一步踏过,四周漆金之壁豁然扩开,脚下玄石中暗金闪动,眼前哗然喧嚣起来,身后却不是方才的阁间,而是一道金珠串作的帘门。再抬头,顶上金河流动于空,珑晚哇了一声,转看四周,来往何止人修,妖修鬼修俱有,金银之树于庭间
', ' ')('错落,还见一人修神思恍惚地将一金纸挂上银树,那人一走,一旁的金树伸着枝丫要去够金纸,那银树拔根就跑,还不忘将金纸取下吞进嘴里。
“嗬!”珑晚这才看到那些树上大多都长着嘴脸呢!
“晚妹可觉得有趣?”公离十六也注意到了那方情景,看那银树扎根在另一处,勾着珑晚的肩笑嘻嘻地,“那些金银树是浮金坊主手里捏出的巧物,美是美,可脾气不好,还会抽人呢。”
“去去。”林啸雪拍开他的手,催他去忙他二哥交代的事,公离十六只说有仆从在,哪用得上他出马,又牵起珑晚的手,面上仿若情真意切:“哥哥还未带晚妹玩个尽兴,怎好离开?”
珑晚歪头一笑,林啸雪使劲白他,但这浮金坊他确实不如公离十六来得熟悉,只好捏着鼻子认下这个导游。
他三人方才甫一入场,便有不少侧目,现下四处走着,珑晚头上的龙角更是吸来了不少目光,叫林啸雪不动声色地挡下了些,公离十六在一旁有些兴味地看着他这傻友,给珑晚讲方才引金银树争夺的金纸。浮金坊是享乐之所,也可算作商集,在这里,万物皆可被交易。
“那金纸便是将己之肉身同神魂都卖给了坊主,若仅是肉身相卖,那就是银纸了。”
林啸雪稍显恶寒,珑晚诧异一瞬,接着好奇:“那金银树为何要争呢?”
“如同孩儿争相同父母邀宠罢了。”公离十六随意解释一句。一路也有些修士摆摊贩物,还有娇娘美娥披金起舞,也是浮金坊独景。此地处处有人聚集呼喝,问了才知那是没钱再进浮金坊的赌屋,在外头过点小瘾。
“不过在外引头的大多也是浮金坊的人。”林啸雪撇撇嘴,他早在上次蹭公离十六的饭时便看得出,这浮金坊主是一点亏都不可能吃的。
珑晚好奇之心大起,有心进赌屋一观,被林啸雪和公离十六哄去了另一头,只说赌有什么好玩的,你公离哥哥得了信,楼下拍卖正要开,怕是晚妹也累了,不如入了包厢吃喝玩乐,顺道看看稀罕物件,岂不可乐?
珑晚便笑个不停,作出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跟着去了。几个穿金戴银却不显俗气的美婢引着他们,自入漆金阁楼便看得出坊主何其爱金,厢房之内仍是满目金堂,房中一面镂空,垂了纱幔,仍可将拍卖台上看得一清二楚。桌上灵果小食,琼浆灵茶皆有,毫不吝啬,公离十六看着那几个斟浆切果的娇娥,笑话林啸雪:“如何?这几个可留得?”
林啸雪踢他一脚,叫那些婢女忙完就出去候着。珑晚是不管他们打闹的,站在台边张望几下便自顾自坐了,公离十六凑来,问话时的神情暧昧不清:“晚妹乏了么?哥哥揉肩捏腿的功夫可是一绝的。”
林啸雪没想到公离十六这么快就发骚,嘴上阴阳怪气道:“是啊,哥哥揉捏过的娇娇千百人计,岂能功夫不好?”
珑晚像是不懂其意一般轻笑,三言两语跳过此章,转问起卖物之事——正巧今日到此,她也有些东西腻味了,不如卖去玩玩。
公离十六便叫婢女进来,看珑晚挑挑拣拣,取了些零碎东西,不乏有些珍宝,被她浑不在意地丢在地上叫婢女查看。待拍卖开始,台上台下都喊得热闹,她兴味盎然,看自己的东西卖了更是兴奋,自己也要跟着喊两嗓,有什么新鲜物件看中了也去拍,却有拍不中的,顿时气得站起来加价,公离十六乐得帮忙,为她加些筹码,而林啸雪穷得只能自己管饱,前头还是靠小师妹拍下了个静火冠送他,只好加倍给小师妹加油助威,再趁他人竞价时悄悄捣点小鬼了。
拍卖已过了大半,珑晚过足了瘾,又对婢女所说压轴之宝不感兴趣,便瘫在座上懒懒喊饿,叫公离十六又新奇地看她一遍,林啸雪习以为常,口中也馋,恭请小师妹点菜,珑晚对着他这姿态笑了半晌,随意挑了几个名字好听的,再由另外两人添上几道。
珍馐美味很快便散着香气摆满一桌,那几个婢女也被留下,其中一个被公离十六一通耳语,含笑退走。林啸雪不耐烦婢女帮着布菜,赶她去了小师妹那边。三人吃到一半,退走的那婢女领着几个俊秀男修鱼贯而入,男修也是穿金戴银,很是缭乱,却另有美感。几人躬身行礼,或持金扇,或奏琴曲,在林啸雪的目瞪口呆中跳了一曲垂柳风动般的扇舞。
公离十六转过头,笑着问:“晚妹可觉得好?”
珑晚也笑,说好,公离十六便大笑起身,长袖一甩,只叫他耳语过的那婢女奏琴。婢女会意,奏出琴曲如狂风骤雨,又倏然柔细,公离十六便也柔中带刚,旋身折腰,抛袖再甩,珑晚看着,觉得软,又觉得威,狂乱中显出一点柔情,叫她惊艳。
琴声停了,公离十六旋身立正,又问:“晚妹可觉得好?”
珑晚笑得开怀:“好!”
林啸雪却是毫无波澜地看着公离十六舞了一曲,他兴头来时便爱起舞一番,林啸雪赏不来,但他转头一看,小师妹出层云峰那日脸上依稀可见的阴云是彻底消散了,便咬着鱼肉心想,也罢,不计较这臭蛇乱叫人来了。
三人在浮金坊玩了四日,尽兴而别
', ' ')('。公离十六本不想走,还欲与珑晚同行,只是再不回族中去,那仆从该替他二哥追打他了,只好留下信物玉牌,叫晚妹下次出游还叫公离哥哥来,正依依不舍,被林啸雪一把火星烧了屁股,来不及打人又被仆从塞回车座,只能同他的晚妹含泪告别了。
珑晚笑着同公离十六挥别,林啸雪怕她上了公离十六的当,忙说:“小师妹可别看他那仿若用情至深的样子,他对女修都是这样!”
他就是馋小师妹的身子罢了!
珑晚笑着点头:“我知道呀,公离哥哥是个好人。”
林啸雪琢磨了一下,听着不像小师妹上当了,便也放了心,又兴致勃勃地说他听了几耳朵浮金坊内的消息,有几个地方正热闹,不知先去哪处好?
珑晚将公离十六留下的东西扔进储物袋里,歪头想了想,觉得出游已有些乏味,便道:“回峰吧。”
出来已有好几月了。
不知大师兄反省与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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