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情(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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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秋刚至,入门不过半年的小师妹就要突破筑基了。

正巧珑迟今日也无甚事要忙的,便执扇立在自己府邸前,视线漫不经心地扫去。入目是早已看惯的冷清雪景,全不似前些日子那般热闹——来往的外门弟子几乎是摩肩擦踵,便是有意敛息屏声,也极夺人目,惹得两三仆役都要私下抱怨被坏了峰上的清孤意景。

那些个外门弟子都是低阶修士,除去尘缘未断要为家中生计谋划的,也有想给自己添粮的,听说层云峰来了个散财仙子,买了几个外门子弟炼出的小物件。那物件只是新奇了些,于修炼时全无用处的,平日根本无人问津。却不想那层云峰的师妹买得豪爽,灵石也给得极为大方,登时叫听闻此事的外门子弟心热,想尽办法寻到稀奇玩意儿,顶着被层云峰的落雪冻得发抖的身子,上山来求仙子的青眼了。

只是玄玉门既是大宗,再是几多珠玉,也难免会有砾砂掺进。

珑迟初时便在暗处冷眼,看小师妹随性接待,挑挑拣拣,见着合心有趣的就大手一挥,终是被坑了两回。珑迟这才作出不知前情的样子出面,为她挡下心术不正的弟子蒙骗。

小师妹得知被骗时,却也不见得有多怒。见师兄施予援手,大约也是感谢的吧,那日时常看他许久,看过便垂下眼抿唇一笑,乖乖俏俏。

珑迟也并不对小师妹的铺张作何指教,只是温言叮嘱几句,笑道:“不过无碍,若有需要,师兄也会为小师妹分忧把关。”

“是么?大师兄真是好。”小师妹弯了眼看来,“还好娘将我送出了海。果真只有离了家才知晓——外界的有趣之事竟如此多呀。”

珑迟当时与她相望而笑,心中却想,果真是娇娇雀儿,叫人蒙骗过也只是觉得有趣。倒也是,她甫一出海便身处层云峰,小小蒙骗又岂会叫她伤筋动骨,甚至于如履薄冰?

此时晚月居内灵气已是涌动聚集,汇成一体。小师妹心境圆满,修行也快,筑基得十分轻易。不过几息,晚月居中的动静便已平息,四处的仆役也进出起来。

珑迟远远望着,心中纷浮的杂念皆数褪去,手中张开的扇面一合,于唇间轻抵,使叹息顺着扇骨流去,笑自己修行不精。

若非小师妹修为实在太低……他又叹一气。

如今便是时候了吧,他想。

也该是时候了。

他却也并未即刻前去晚月居拜访,视线不经意掠过一处府邸,珑迟便跟着想起:算来大约也就这几日,师弟该收到峰中去信了吧。

待他回来又该好一阵闹腾……不过师弟向来不喜层云峰,只爱往外跑,想来便是他回来了,也无甚影响。

何况……珑迟微勾了笑:就算是他先生了不轨之心,如今看来也合该是水到渠成的事情,谁又能影响?

如今珑迟早已是晚月居的熟客了,他来时,门府的禁制甚至都未做什么响应,便径自放他进了。

离厢房渐近,珑迟便听得小师妹和几个仆役在欢叫,还夹杂几道怪声细语,他入内一看,珑晚正坐在地上逗弄什么东西,兴味盎然的模样,见师兄来了也只随意招呼了一下。她是不爱讲什么待客之礼的。

珑迟看了眼在地上乱动的那物,是个木制的小狗,模样灵动不说,还能复读人言,大约是哪个弟子炼制的小东西,又叫珑晚买了回来。

珑迟便自己坐在一旁,借着空隙关心了一句师妹的筑基。

“很顺利呀,修仙也没什么难的嘛。”

珑晚说罢,听那木头小狗重复了一遍没什么难的,便大笑。

“你也觉得不难对吧?”

此时原本聚在珑晚四周的仆役已经退了出去,珑晚也不在意,叫师兄来尝鲜:“大师兄快,你对它说点什么。”

珑迟对这东西无甚兴趣,也还是淡笑着说了句俏皮话,那小狗便怪模怪样地复读一遍,珑晚顿时又是大笑不止。

“大师兄还会说这种话呀。”她笑得不行,缓了缓才道,“我好像也在哪个话本子上看过……乍一看还不知,问了送我话本的弟子才知晓不是什么正经话呢,叫小狗说出来实在好笑极了!”

珑迟一顿,轻笑:“那弟子送来的话本,小师妹很喜欢?”

“喜欢呀。”珑晚似乎玩尽兴了,把小狗又丢在一旁,净了手便坐在珑迟身旁吃零嘴,“有书生夜会狐狸精,还有圣僧因情破功体……哗,好多呀,你爱我我不爱你,爱来爱去,被写得多有意思啊。”

她突然窃笑两声:“我都不知双修还有那么多说法……啊。”

她后知后觉似乎要顾点礼法,又觉得自己看话本看傻了脑——礼法不过是那些凡人皇帝造出来统治臣民的,与她这个看话本的人有何干系?

她便继续:“颠鸾倒凤、水乳交融……叫我说,也不过是两条鲛缠在一起,又有什么好玩的?看话本里男男女女都沉迷得很呢。”

珑迟沉默了半晌,才问:“如此……小师妹,于双修无意么?”

他听到小师妹即回道:“又没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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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好玩的,也没有看得上的男修呀。”

珑迟一时失语,又看小师妹瞥来一眼,像是困惑,又像是考量,想了想,再次点头:“确实没什么看得上的。”

小师妹又说:“咦,大师兄,你怎么笑得那么怪呀?”

“……无事。”珑迟松下微僵的嘴角,摩挲着自己的指尖,心中有不耐渐起。也因那句看不上,激起了几丝傲气。

他竟不知是自己自作多情。

往日同门的女修只需只言片语,四目相交,便可欢愉一夜,共助修行,他已久不曾如此耐心地在女修身上耗费这般多的时间。

……这般多?

他又一怔。

半年久么?于修士来说也不过弹指一瞬,他竟越发地等不得了。不过半年,却常叫他想起往日红尘里泥沾满身时,他便也是如此——眼巴盯着心欲之物,使五脏六腑都被欲念燃起的暗火烧燎,却仍是只能看着,入不得口,也吞不下肚。

他本是十分能忍的性子。

若非能忍,他也踏不上成仙路,入不得玄玉门。自他金丹之后,也久不曾再为欲念如此困苦。却不想如今,那番滋味又来灌顶,如蛛丝捆满身体,催促着他去将源头吞尽。

珑迟便想,自他出生于世直到如今,大约也只有自己的贪欲未曾变过。初时一无所有,便只求一毫一厘,等得了手,又想要更多。

他便是如此走到了元婴。

珑迟倏然看向小师妹。

师兄不说话,她便吃零嘴吃得专心,一侧的腮鼓鼓囊囊。珑迟看她的睫毛垂下,又扇起,视线散漫地飘去。珑迟想,她不懂。

她不懂情爱,无妨,他与小师妹也并不需要情爱。

他只是贪,他只要小师妹看得上。

……看不上也无妨。

珑迟对上小师妹飘来的视线,温润一笑。

他忍了百年有余,又何缺如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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