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淮犹豫片刻,轻轻推开门,却见楚清姿端端正正地坐在桌边,只穿件鹅黄轻薄小衫,露出来洁白如玉的脖颈修长漂亮,手心捏着张字纸抬眼看向他。
他不由得眸光微暗。
“小侯爷回来了?”她语气是少有的惫懒,似乎还带着些许困乏。
谢淮撇开目光,低低地嗯了声,又道:“怎么不睡?”
闻言,楚清姿白他一眼,这不明晃晃的废话,她还能在这屋里干嘛,还不是等他。
“我今日想了一天,觉着还是把话摊开了说好,”楚清姿将字纸用掌心推平,又道:“我知晓小侯爷必定是不喜欢我,就算同我成亲也不过是找个幌子让侯夫人省心。”
说罢,她话音微顿,似是在等着谢淮承认。
谢淮莫名回忆起白日里李安园曾对他说的话,心绪瞬间沉入谷底,声音微凉道:“你想说什么?”
楚清姿轻咳一声,说道:“立个字据,就算你再怎么不喜欢我,在外人前,也请小侯爷表现得如同正常夫妻般。”这是为了让她爹娘放心。
见谢淮没什么意见,顿了顿,楚清姿又道:“还有,我会帮忙打理侯府,但有个条件,请小侯爷帮我寻位名医回来。”
听到这句,谢淮才抬头道:“什么名医?”
“治咳疾的,”关于楚相的事,楚清姿不愿多说给他知道,毕竟她自己都不清楚楚相究竟是被人下毒,还是真的染了不治之症,于是只道:“我只有这么一个条件,别无他求。”
咳疾......相府上下有人患咳疾么,他从未听说过。
他只知道楚清姿身边唯一会患咳疾的,就是那住在京郊,家徒四壁,常年身染风寒的顾絮时。
想到此处,谢淮的指尖微微蜷缩,如同心脏被人生生凿出个口子,灌进冷风来,良久,他才故作若无其事道:“谁患了病?”
“没什么人。”楚清姿轻轻答他,只道,“小侯爷帮人做事,还打探底细呢?”
谢淮细细盯着她,半晌,没再追问。
他在字据上盖下自己的印,便见楚清姿如释重负般呼出口气,颇为困倦似地伸个懒腰,肩头的衣领滑落,露出里衣内纤细单薄的肩膀。她却仍困得浑不自知,顾自说道:“对了,我叫唤荷她们加了张小榻,日后便不用委屈小侯爷同我共睡......”
“过来睡。”话还没说完,便被谢淮冷声打断。
楚清姿微微愣住,不知道谢淮为什么突然又变了脾气。她自觉自己那字据上,没写任何叫谢淮不痛快的事。
怎么有这样反复无常的人。
“小侯爷喜欢同我一起?”楚清姿只觉得奇怪,在她心里,谢淮定然是极其厌烦她的,和她这样装腔作势的人同床共枕,他不嫌恶心吗?
谢淮屈起手指,轻轻扣了扣床沿,故意道:“嗯,我喜欢得紧,过来。”
满口胡话。楚清姿一个字也不信他。
他神色不明,眉目掩于月色中,忽地伸手扯住了被迫靠近些的楚清姿,将她一把拽进怀中。
楚清姿惊慌了一瞬,连忙伸手撑在他身上,小声道:“你做什么?”
难不成谢淮成婚后没能出去沾花惹草,反倒对她起了心思。
谢淮竟连她也能看得上么。
“老实点,睡觉。”他抬手便将她按进柔软的被褥中,“以后早点上床来,床榻这么冷,我要你有什么用?”
闻言,楚清姿紧咬着牙关,把火气生生憋回去,低声道:“也是,在世子眼里,我也就这点用处了。”
话音刚落,房内的气氛陷入僵持。谢淮毫不在地意解开外衣,躺进被褥,似乎还能从里面嗅到些楚清姿身上的香气。
他闭了闭眼,强压下心头的念头,心跳渐渐陷入宁静。
却听身旁的楚清姿,低低唤了一声他的名字:“谢淮。”
无人应声。
谢淮翻过身去,他怕楚清姿这个不懂气氛的蠢货,再喊他一声,他会忍不住做出些什么。
“你还记不记得,十一二岁那年,我同你第一次见面的事情。”楚清姿的声音有些不自在,她也是琢磨了一天才想好怎么开口谈这件事。
闻言,谢淮的动作微微顿住。
见他仍不回答,楚清姿抿了抿唇,翻过身去嘟哝一句:“不记得就算了。总之,那件事是我的错,我没说清楚,十岁那年同在卢氏家塾,我见过你的。”不是在老侯爷的丧事上。
她总觉得,谢淮一定是记得的,只要误会解释清楚,说不准他们之间还能做半个朋友。如此想着,她说完这没头没脑的一句,楚清姿便将脑袋埋进枕被,半是紧张半是期待地等着谢淮的回答。
却许久没能等到谢淮的回答。
爱回不回。楚清姿自觉自己已经说尽了当初的误会,没什么好再解释的,于是干脆睡起自己的觉来。
直到楚清姿呼吸平稳,沉沉睡去,终究没等到谢淮的回应。
夜深烛灭,谢淮才缓缓睁开眼,看着榻边的淡色帷幔,出神喃喃,不知是在同谁说:“记得...”
记得,怎么会忘,但他一个字也不能说。
谢淮,要想让她好好活着,就什么也别说。
*
京郊顾府。
“相府那丫头真这么说?”顾老夫人狠狠地一掌拍在桌上,怒道,“明明是她先招惹我儿,偷把婚约换成他人不说,还拿捏什么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