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室安静,水云只听见从自个儿胸腔里传来的心跳,噗通响个不休。
静坐好一会儿,却还不及缓过来,门又是“哐”一声被推开。水云吓了一跳,转头去看,见进来的是樊娘,脸色差得吓人。
她连门也没进,就站在门口问,似是毫不在意一旁来往行人,只放声问:“真是你让子清去的?”
水云皱了皱眉,忙将她拉进房里又转身关了门,才敢压低声儿说:“是我让她去的。怎么,相爷看不上子清?”
“水云,你这又是何必呢!”樊娘看她半晌,叹口气说:“婆子我知道姑娘的难处……推那子清姑娘去顶了姑娘你的位置是好,风王府那边也不能看出什么端倪。再者,若子清真能得了相爷欢心,往后你若是离了这儿,她们倒也不算失了依傍……也罢,既定了要做,打今个起便是要做到底了。只是可惜了……”
“季相反倒不是难事,他手里握了西芙楼地契,又要从西芙楼拿消息,左右是丢不开手的。可风王府那边就不同了,自打我们见过徐尚书,便早已没了退路了。”水云拍拍梨樊手背,语气沉了下来,低声说:“西芙楼与相爷,一如刀与持刀之人,持刀之人若放下武器,便是自寻死路。”
可她没说,持刀之人在挥刀时候也从不想刀会否划花,是否损毁。挥刀者在胜利前不会放下刀,而刀在残破之前也无法挣脱握刀的手。
她不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不,该说西芙楼、西芙楼的姑娘们不该臣服于这般逼仄命运。
水云瞧着梨樊,见她将这话品了良久,渐渐平复了些才敢轻声问,“徐尚书的人瞧见了吧?”
梨樊幽幽看她一眼,终还是点点头,“瞧见了,我瞧着也都信了,转头就出了西芙楼往东边走了。”
水云释出笑脸,似是如释重负,“那就好,”又说道:“樊娘你只管安心,现今你嫁人的事儿才是咱西芙楼的头等大事。”
樊娘深深看着水云。她笑得那样温婉妩媚,唇上的胭脂红得像血一样,带得那笑也染上血腥味,连真假也分不清。可她还是笑,顶着那样一张惨白的、由脂粉粉饰的脸庞。
那一刹,她忽然明白这人为何会做这样执拗的抉择,固执得目无旁人,心无旁骛。
从她的笑容里梨樊终是明白,那不仅仅是盲目的固执,那是一个美好祈愿,而她一早就想好了愿意为此付出任何代价。这是一条多难的路,她难道不明白吗?可她还是那样静静的笑看着她,安慰她不要担心。
水云啊水云,那样的左右逢源,瞧着一副无情皮囊,却这样爱着她们这些底到尘埃里的众生,甚至不惜为此自甘堕落。
她哪里是想要自己好过些,她不过是想要大家都好过些。
“水云……”梨樊看着她,眼神都柔下去,顿了顿才又说:“我这人儿嘴笨,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但我和该替这西芙楼的姑娘婢子们谢谢你。”
夜至二更,水云却睡意全无。
实际她非但不精神,甚至累得只想闭了眼再不睁开。
蜡寸寸成油,她只等着子清一个消息,或季雍怒气冲冲提刀来见。想到这儿,她甚至能料想他该是如何踏着沉重带风的步子猛然推开那门,又该如何眼神阴冷的抓着她质问……
她捂住眼,只觉冷汗直流,再不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