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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知道,在这张脸面前,他们是理亏的。
桓羡未有表态,漫不经心地看着殿下的争论。江泊舟却再不掩饰内心的忿怒,起身禀道:“陛下。”
“公主是国之功臣,以一己之身,保住了边疆百姓十数年的安危,让大楚免于战火。如今回朝,正是该受万民敬仰、万姓供奉的时候,却要被王仪等人以言语侮辱!王仪身为朝廷命官,太常博士,又是何等的恶毒!”
“自然,臣也知道,王仪非为针对公主,而是对江某从前的谏言怀恨在心。然他打趣江某事小,却不该将话头牵扯到公主身上。还望陛下严惩!”
殿中略有些品行的大臣都对王仪二人怒目而视。二人自知犯了众怒,忙离席请罪,王仪更是讪笑着辩解:“臣一时酒后失言,冒犯了公主,臣知罪,请陛下降罪。”
“酒后失言?”
万年公主却转过脸来,话锋陡然而厉,“王博士不是千杯不倒的海量么?在与常术、周挚二贼的通信之中,他们可还与您约定,回京述职之日,再一起把酒言欢呢。”
这一句有如平地惊雷,王仪像被雪水迎面泼下,两股战战,仓惶反驳:“公主这话是何意?某虽言语冒犯,究竟酒后失礼,实则并无恶意,公主为何要在此事上诬臣清白!”
又向桓羡表清白:“陛下,臣一心为国,绝无通敌之心,还请陛下明鉴!”
桓羡依旧是那幅好整以暇的看戏姿态,眉眼处有若云封雾绕,叫人辨不清情绪。万年公主则反唇相讥:
“王博士不肯认么?”
“陛下圣明,此次幽州之事,交由我来主理。你们口口声声谢氏通敌,然后我提审过二贼无数次,却无有一句证言与谢氏有关!倒是江御史从幽州二人府中搜得与朝中大臣通敌书信若干。这其中的十五封,就来自王博士你呢!”
“即,即便是邀请宴饮,那也只是寻常的书信往来而已,能说明什么?公主难道要全部诬为通敌之辞么?”王仪情绪激动地辩解。
“那可未必。”万年公主眉目灼灼,精光毕现,“妾在回京途中,听闻有些公卿连卫国公世子幼时顽皮攀桐树也要诬为是对世宗不敬,王博士既与二贼邀约,未尝没可能是狐鼠一党沆瀣一气呢?”
“你……”王仪一阵气结,脖子直挺挺的,几乎晕倒。席间的陆升父子也变了脸色,心间略略揪了起来。
万年公主又站起身来,目光威严扫过席间惊慌失措的大臣,淡淡笑了一下:“自然,这其中也不单是王博士,二贼供出的人不少,不乏在座的许多公卿。”
语罢,犀利目光好巧不巧地,掠了面无异色的尚书令一眼。陆升心间一震,却大笑起来:“公主巾帼不让须眉,断案如神,便是皋陶再世,想必也不过如此了。老朽佩服。”
心中则叫苦不迭。
他们早就知道并州不会查出什么谢氏通敌的证据。
有万年公主坐镇是其一,其曾祖母、祖母便出身陈郡谢氏,又得太皇太后抚养,必然是偏向卫国公府的。
卫国公本身未与叛贼来往则是其二,不然,他也不会那么急切地想在公主回京之前坐实谢氏的罪名。
可眼下,万年公主分明是想将祸水引到他们身上,而陛下骤然返京,宣布谢氏为叛贼,霸占乐安公主,又有没有可能,皆是为的麻痹他们呢?
不好!
父子二人同时想到那件才被送进谢府的云锦冕服与伪造的书信。
“陛下!”
偏是这时,那事先得了天子授意的御史台御史中丞范藁离席起身,“臣有一事上奏!”
父子俩的心一瞬提到了心口。
此次御史台连同御史大夫吴琸在内的大半官员跟随天子北上,范藁身为御史大夫,是留守京中的御史台最高长官,也是此次负责提审谢氏的主审官。
其人清廉正直,陆氏父子多次打听案件进度都未从他处得到半分线索,只得从别处打听。此时既提笏上奏,必是有要事发生。
桓羡脸上还是万年不变的淡漠:“爱卿请讲。”
范中丞遂将那件云锦冕服的事道来,原来,此物虽是从谢氏府中搜出,但他们却从其织造工艺寻到了锦署,抽丝剥茧,一路查到了当初负责织造、在逃跑路上被兵士抓住的织造工匠,一番拷打之后,得知了命他们裁锦制衣的背后之人。
不是别人,却是太常博士王仪家的管事。
当那件锦袍与王家管事被御史台带到殿中来时,王仪脖子一梗,直挺挺便倒下了。
满座公卿面面相觑,桓羡微微而笑,冰玉似的脸上依旧未有太多情绪:“事情倒是有些意思了。”
“来人,将王仪抬下去,羁押于诏狱,由御史台主审。三日之内,朕要看到结果。”
……
原本一场迎接公主回京的欢庆宴,竟演变成卫国公府谋反一案的审理现场,形势更是发生天翻地覆之变化,虽然依旧疑窦重重,但有一件事却是群臣都能预料到的——卫国公府,恐怕倒不了。
', ' ')('先前的谋反之罪,更是有人在背后诬陷。
又对并州之事议论重重。公主虽于国有功,可陛下又怎么能让一妇人参与审理呢?公主说从常周二人的供词中得知不少官员与其来往,又不知、会牵连到谁……
群臣窃窃私议着散去,万年公主亦跟随天子去往玉烛殿。离开大殿的时候,仿佛心有所感的,她回头望了眼立于人群之间的红衣官员。
他正立在殿外斜射入窗的阳光里,向长官汇报此次幽州之行,身姿皎若玉树,挺如青石。
想起方才他字里行间对自己的维护,纵使已被世事磋磨得心如止水,万年公主心间也还是有如暖流涌过,泛起丝丝缕缕的暖意。
从来没有男子对她这般维护过。
便是她的丈夫,所谓爱人,在她被他的妾室羞辱时,明知是嫁祸是诽谤,也不闻不顾,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狼狈地为自己挣得尊严与清白,更要在他死后,下旨要她殉葬。
“皇姊在想什么?”
天子声音自身边传来,她欠身一福,婉婉说道:“我也许多年未曾见过皇祖母了,想去宣训宫探望,还请陛下应许。”
桓羡面色柔和:“也好。”
“祖母对我将卫国公下狱一事误解颇深,有皇姊在,也好替阿弟从中解释一二。”
万年公主眼睫微颤,笑了笑,屈膝行礼道谢。随后,便在宫人引领下,往宣训宫而去。
解释什么呢。
她想。
陛下虽是做戏,对谢氏的打压却不是假的。经此一事,只怕卫国公心气尽丧,届时便是再多加官作为补偿也无济于事了。
其实她也不懂,远在柔然的这些年,她有陆陆续续打听朝廷的事。知道卫国公一向淡泊名利,别的士族是削尖了脑袋往权力中心钻,他却是急流勇退,这些年只领了个散官,不然也不会为儿子选择乐安公主这门婚事了。
那位第一代卫国公的确战功赫赫功高震主,却也得善终,历经三代,卫国公府一脉已是对朝堂毫无威胁。为什么陛下要拿他开刀……
绚烂景色如流水般自身侧淌过去,她忧虑重重,也无心贪看旧时宫苑。
只是想到,听说那位乐安公主作为犯人家属也被软禁起来,到底是名义上的姐妹,兴许她得找个时间去探望。
——
御史台行动迅速,当夜,便将初步审理得到的王仪的状词递进了玉烛殿里。
桓羡并未拆封,直接了当地将提心吊胆了一日的陆氏父子叫进殿中,将那一叠状纸都扔给陆升:“令公自己看吧。总归是些污蔑之词,朕就不看了。”
“陛、陛下……?”陆升震愕,难以置信地望着君主,双手皆在颤抖。
王仪那种士族出身的软骨头,会供出他不足为奇,故而白日散朝后他便一直提心吊胆地等着皇帝的处置,却怎么也没想到,他竟会直接把状纸扔给自己?
桓羡微微而笑,总是面无表情的脸上难得地溢出了一丝真诚:“朕永远记得,令公是如何于朕卑贱之际扶朕上位,一步一步,辅佐朕走到了今天。”
陆升心中仍是将信将疑,面上却老泪纵横:“臣,叩谢陛下隆恩。生当衔环,死当结草,以报陛下之信任。”
“你我君臣之间,何须客气。”桓羡温和笑道,又示意陆韶,“子期,扶你父亲起来吧。”
他留陆氏父子在殿中商议了对王仪的惩处,认为琅琊王氏包藏祸心,构陷陆谢二氏,虽为王仪一人所为,背后未尝没有其本家的助力。故判王仪与同谋者死罪,流放三族。随后,又派人送了忐忑不安的二人出去。
待陆升父子身影消失在合上的殿门之后,脸色又迅速冷淡下来。背过身,对着那扇幽幽映着烛光的素纱秋水长天图屏风道:“出来吧。”
屏风之后,慢腾腾地挪出个少女,长发披散,香肩呈露,寝衣掩在薄衾之下,似是刚沐浴过。
烛光将她清滢的眼勾勒得含情脉脉,一张脸柔和如玉。桓羡微笑:“栀栀都听到了?”
她有些赧然,低着头、抱着锦衾将自己裹得更紧了:“我,我不是故意的……”
是冯整派人来说,陛下让她等在此处。
玉烛殿是他的寝殿,她不知道他叫她过来做什么,又很害怕撞见大臣,却更害怕惹了他不快……
可一等来了,竟是听见了他和陆氏父子的谈话,才知道谢伯父一家遭人陷害,已被御史台查出,而原先的谋反案,也被证明是子虚乌有的构陷……
他是故意让她听见的!
所以,他是要,是要放了伯父么?
薛稚心间砰砰地跳起来,玉兰花瓣柔和纯净似的脸,也掠过了一丝迷惘。
回神见他正目光沉沉地望着自己,霎时明了。
她模样乖顺地走过去,佯作娇羞地垂眸:“栀栀来服侍哥哥。”
少女乌黑长发披散,眼睫微颤,说不出的娇柔和可怜。他淡淡一笑,搂住她坐在了榻上:“是么?那栀栀打算怎么报答哥哥?”
', ' ')('作者有话说:
万年:自己找死!
七月之末, 大星流火,入秋后的建康变得凉爽许多。天空中残月娉婷, 如蛾眉一弯缀在轻烟淡云里, 不远处云汉明明,隐约可辨诸天列宿。
玉烛殿的象榻上,两道影子已经纠缠在了一处。薛稚被哥哥抱在怀里, 双手搂着他颈,仰头吻着他唇。
温温热热像花瓣一样柔软的唇, 覆在他薄唇上。丁香微吐,专心致志地轻在他唇珠上画圈儿。
桓羡的呼吸微微急促, 分神的一瞬, 微凉的手更是使得尾椎处一酥,轻喘着便松开了她水淋淋的唇。
眼睫轻颤, 浓黑不见底的眼眸里已泛上几许欲念。
极富侵略性的目光,薛稚心头亦疾乱地跳起来, 眼神怯怯的, 嗓音轻细得如同一只柔顺的小猫:“哥哥……”
桓羡眼底深如沉渊,修长手指细细摩挲过她的脸:“栀栀想如何?”
“我……我自己来好不好?”
她怯懦地纠结了片刻道。
相较于自己的主动, 她更害怕他的粗暴。
每一次……都像要把她吃了似的……
得到他的默许后, 她仰着头沿着他下颌线反复地亲吻了几遍后,又沿脖颈吻住了他的喉结。
“嘶……”
全身的软肋都被她攥在掌中陷在唇间, 桓羡心间本能地泛上几许不安。略显不快地别开她迷醉娇慵的小脸儿:“好了没有?”
他不喜欢这种被人主宰的感觉。
这一声里满满的不耐,薛稚不安地躲着:“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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