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顿时困难起来。
自找的。说来这个小型垃圾站还是我早上出来找公交车的时候发现的。
“不是说扔掉吗?这里真是个好地方,不是吗?”我艰难地出声。
他猛然一震,将我推开。
我踉跄数步,才稳住身子。
我走回塑料箱旁边,探手进去,将刚才扔下的裙子捞了出来,幸好,垃圾早在傍晚被收走,里面还算干净,只是手足都冻僵了,加上右手伤口痛得厉害,行动木讷如木偶。
这滑稽的动作取悦了那个男人,眼角余光隐约看到他嘴角扬起丝微讥的笑。
“苏小姐,现在补救不嫌太迟吗?”
“不是补救。”我摇头道,“不管是在酒店还是纪总家里,扔掉不扔掉,你都有权利禁止我得到它,因为那些地方属于你。但在这里,扔了就是扔了,它再也不属于你,我捡到了它,从这一刻起,它便是我的。”
纪叙梵闻言顿住,良久,不怒反笑:“欲擒故纵的女人我不是没见过,你可算是其中佼佼者。只是,你信不信我有一千种方法可以让你生不如死?”
“怎么不信?”我说,“我知道,你有这个能力。惹怒了你,我早就有这个认知。看到这裙子第一眼,我就有个念头,能穿上这裙子的人一定很幸福。白色易毁,米白简单淳朴,却不那么容易脏污,大处化繁为简,小处却化简为繁,流苏上精细的刺绣,一颗颗手工镶嵌进去的碎钻,形状各异,只为加强折射,让光线更好地映照出刺绣上的文字。若不细看,却难以发现,没有文字,什么都没有。这么隐晦的心思,也许是我僭越了,但这种叫人想哭的幸福,我怎能让你把它丢掉?纪总,丢了它,你会后悔的。哪天,你想将它拿回,就问我要吧。”
纪叙梵望着我,一言不发,深邃锐利的眼光像是要看到我的灵魂深处去。
他目光凌厉,却没有过来将裙子夺去。
他改变主意了吧?
一直紧绷的精神松懈下来,我再也支持不住,身子一软,跌进这茫茫白雪中。
积雪渗进衣服,慑人的寒冷涌来,我的意识开始模糊。蒙眬中,只看到那抹冷漠的背影向我走近……修长冰冷的指缓缓划过我的脸。
眼皮微微刺痛,我睁眼坐起身来。
阳光霭霭从落地窗透射进来,高大的背影正在打开窗帘,听得声响,微微侧身向我看过来。
年轻斯文的脸,没有那个人的深刻锐利,多了份谦和。
“张秘书?”我怔了怔。
“苏小姐。”张凡一笑,走了过来:“你醒了,感觉怎样?”
我动了动身子,嗅到一阵沐浴乳的清香,才讶然发觉昨天在雪地弄得狼狈的衣衫已被换过,身上宛然是一套质地上乘的家居服。右手伤口也已被重新妥善打理过。
“谢谢你。”我感激道。
恍然想起什么,脸上一热,微微偏过头。
张凡是心思玲珑的人,几乎立下便知道我在想什么,连忙道:“苏小姐这套衣服不是我换的,是纪总。”
我一愣,一阵安心与羞涩淡淡掠过心头。
“裙子呢?”
一下想起那条裙子,我跳下床,焦急地在四周寻找起来。
张凡似乎为我的举动而惊讶,好一会儿,才回道:“苏小姐别慌,裙子不正好好地放在你旁边吗?”
我一怔,当眼角余光攫到床上那抹米白时,心情猛地一松,纪叙梵他终究没有将他扔掉。
半晌,回过神来,却见张凡眼神有些古怪,定在我睡裙下裸露的小腿肚上。
意识到我看着他,他轻咳一声,将目光移开。
两人同时一怔,随即都笑了。
这一笑,倒有点泯恩仇的滋味。张凡对自己的职责完成得无懈可击,但他并不喜欢我,如今似乎有些不同,不知是果真如此还是我心情轻松想宽了。
“以前是张凡莽撞了,苏小姐不要放在心上才好。”
张凡极是敏捷,竟一下看穿我所想,看向我的目光多了一分柔和。
我虽有些疑惑,但这种事怎能直说,想起了那个人,低声问道:“纪总呢?”
张凡很快将目光从我身上收回,彬彬有礼回道:“是我疏忽了,忘了向苏小姐报告纪总的行踪。”
我摇头:“纪先生的行踪本不该我多言,只是……”
想了好一会儿,找不到适当的措辞掩饰,索性打住,不再虚伪。
隐约间,似乎听到张凡的一声低叹,仔细再听,却什么也没有。
“纪先生早上的飞机,到纽约和客户商谈一个项目。大约四五天后回来。临行前吩咐我过来看看苏小姐,看苏小姐有什么需要和吩咐。”
顿了一顿,他又补充一句,“纪先生对苏小姐是非常看重的,所以,苏小姐有事只管吩咐张凡,否则,倒是张凡失职了。”
看重?我苦笑,心想这场面话倒也说得漂亮,道:“张秘书言重了。你是纪先生的左右手,苏晨这里只是小事,你还是赶快回去,别耽误了正事才好。”
张凡脚步一迈,似乎想走过来,最后双手一握,还是止住了,道:“既然如此,那张凡就不打扰苏小姐了。苏小姐伤口未愈,请小心别碰到水。别墅有阿姨过来收拾,算算时间,也快到了,洗漱晾衣这些事情,苏小姐不必客气,只管唤她帮忙就是。”
难为他在这些小事上也替我设想周到,我感激一笑,道了谢。
“这几天有大雪,苏小姐尽量留在屋里,阿姨会定时过来做饭,有事请随时给我打电话。”
不可以随意外出?
没忘记上回出门去见方琪纪叙梵的不悦,我是被困锁在这个华丽屋子的金丝雀。
微微出神的时候,听到张凡告辞的声音。
我才反应过来。说张秘书再见。
门将关上的一刹那,张凡突然回过头来:“苏小姐客气了,以后直呼我名字就好。”
我一怔,末了,笑道:“那对我,张秘书也请同上。”
他淡淡笑了:“这于礼不合。”
突然想起凌未行,那个也让我唤他名字的男人。
楼下,车声远去,窗帘方才被张凡卷起了半幅,我走到窗前,别墅四周植有墨郁的小灌木,尘埃在流光中飞舞,这般明媚的阳光,一会儿还会下雪吗?
寂寞悄悄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