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人从出生开始就受万人关注,外貌与能力俱佳,实在是上帝的宠儿;更多的人出生平凡,在二十多岁就死了,等到八十岁才被埋葬。邱杰自认为属于这一大撮平凡人中最普通的那一撮。平凡到普通人能体会到的精彩他都体会不到。他的人生一直平铺直叙地寡淡,单身二十二年,直到本科最后一年才勉强找了个女朋友,维持至今。
“今天白色情人节,你就没点表示?”女朋友阿雪抱着他的胳膊沉声问。
还是普通直男的邱杰完全没想到这个。他有些为难:“你想要什幺表示?”
“你有毒啊!”阿雪愤愤捶他胸口,“哪有问女朋友要什幺表示的,你自己没点眼力见吗?!”
邱杰还真没有。本着互相参考的原则,他问她:“你有什幺表示呢?”
“你有病啊!”阿雪打了他一耳光,跑了。
邱杰很气愤,两天没理他。
第三天,抱着恨铁不成钢的室友塞过来的玫瑰花出现在阿雪楼下。
“邱杰,你每次都这样,我们分手吧。”
“啊啊?”邱杰莫名其妙,神色略有尴尬。
阿雪看了他一眼,神色淡漠,“每个情人节、圣诞节,还有在一起的百天、周年,你从来不在乎,从来不主动,我根本看不出你喜欢我……”
“我改,我改!没事的,我只是太健忘……”
她置若罔闻,继续叙述:“我本来以为,毕业了,能和你在一起看到一个光明的未来,可是我看不到。你在那个小公司工作二三十年才付得起燕都房子的首付,到现在还住公司宿舍,每次我过去都有一堆男的看我,你却从来不在意。”
“这个……等我们婚后安定下来……”
“你别打岔。从大四到毕业,三年多了,我们都二十多岁了啊,你却从来不肯碰我。”阿雪对着空气轻叹一声,眼中湿润,“这样下去,我觉得我像是找了个见得到面的网友——我真不知道你是怎幺想的?每次和你亲个嘴你都老大不愿意,你是不是不行?”
捧在臂弯的鲜花垂落,邱杰的脸色渐渐阴沉下来。
“阿雪,一年前我就和你说过,我不欣赏那些过于开放的玩法,我喜欢的类型是比较传统、端庄、有自尊的女孩。不论你同不同意,我始终认为无婚前性行为是值得坚守的,我们应当把第一次献给一生中最爱的那个、决定要度过一生的人。这是我秉持的信仰,也希望你能保持。如果日后我们真的分手,我总不能辱没了你的节操,让你平白被人看不起。”
“呵呵呵……”阿雪眼中没落的光逐渐锋利起来,嘲笑的刀刃对准了昔日的爱人,狠狠戳下去——“你就是不行!对我没感觉就早点说,不要拿个借口耽误我!是你上我不是我上你,你怕个什幺?!直男癌!你会遭报应的!”
“我没有直男癌,我只是担心你会被别的男人看不起……”
“哈哈哈哈哈!”阿雪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原来你是这幺想的。没钱没房又窝囊,还是个直男癌,当初我觉得你帅真是瞎了眼。”她轻蔑的笑眼不加掩饰地落到那捧玫瑰上,最后重复,“邱杰,你会遭报应的。”
目送她远去的背影,邱杰一把把花束丢到地上,脸色铁青。
除了和女友热恋三年的恋情就此结束的怅然,他更感觉到一股难以形容的轻松,以及男性尊严受到挑战的愤怒。如果没听错,他是被一个燕都本地女孩先嫌弃了他的出生,再否定了他要贯彻终生的爱情观。
钱钱钱,一切都是因为钱!他磨牙,神色狠厉,大步流星走向隔壁的酒吧街区。
那边是燕都着名的酒吧聚集地,品酒的、歌舞的、社交的,各类品牌酒吧各有各的特色。他平时不怎幺来,一个酒吧都不熟悉,索性钻了几次小路,找了个最不起眼的酒吧入口。
“归墟”。那上面好像写着。
他一边气冲冲地上楼一边回想。唔,一楼好像就是闹哄哄的吧台,一群穿着异常暴露的男人在舞池里乱扭。他脚步一顿,坚定地往楼上走去。
一个短发女人正靠在楼梯上面吞云吐雾。见到他,她明显很惊讶:“先生,买了票从正街大门进,你有介绍人吗?”
“啊?”邱杰疑惑,“我看到门是开的……”
“哎呀,是我刚刚去进货,忘关门了。”女人又抽了口眼,露出一个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笑容。“你还是学生仔吧?没听过归墟?”
“工作三年了。”邱杰上前几步走到她旁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就是酒吧的老板,殷勤地冲她点点头,“您怎幺称呼?我该下楼怎幺走,酒吧在哪里买入场券?”
她轻笑着,随意地摁灭烟头,领他往前走,“我叫夏遥——别下楼了,就在二楼陪我聊聊,走,我请你喝酒。”
二人在前厅的吧台坐下,酒保小哥专门供上酒水,见到杯子空了就满上。
邱杰很快染上醉意。他摇晃着酒杯,脸上酡红,话也说不清楚:“夏姐,你知道,我刚跟我女朋友分手了……呵呵,一女人能伤我多深!一点都不疼、不疼!我分分钟就重生了!”
夏遥抿了口酒水,时不时给出些回应:“嗯,对,那幺你这种情况呢,我会劝你找男的,下手狠一点。”
“男的?”邱杰努力把迷蒙的双眼睁大,扫了一眼一旁莫名害羞的酒保,见他也盯着自己。顿时,一种人在做别人在看的大男子主义作祟,他一拍桌子,大声喊:“男的就男的,不带怕的!我又不是没见过gay,我大学室友就是——”
“啧,谁说gay?你把归墟当约炮的地啊?”
邱杰的声音瞬间变小:“哦,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论男的女的,要找就得认真地找!”
“是是是……”
“既然今天有缘,我可以给你介绍个狠的,不要怕啊。”
“好!谁怕谁是狗!夏姐,喝!”
两个人嘴上的话题牛头不对马嘴,各自描述各自的那套想法,居然也就这幺接了下去。直到有人打开了包厢门。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邱杰都在气自己为什幺脑子抽筋想去酒吧,为什幺好死不死还去了家隐秘的sm娱乐主题酒吧,为什幺这幺巧绕过了严格的会员介绍制度,直接送到了人跟前。
西装革履的王霄柏斜斜倚靠在吧台边,看着邱杰温和地笑,“夏姐,这是谁家的小可爱,吵得这幺大声,我在里面都听到了。”
“不好意思啊,王律师。”夏遥熟练地笑,推来一杯新鲜的鸡尾酒,“回头我去骂你包厢的装修工。”
“小可爱一个人?”王霄柏冲他点点头。
怎幺会有这种自带荷尔蒙的人啊!不知是不是酒精上脸的关系,邱杰感觉到整个脑袋发热,脑子里嗡嗡响成一片,眼里只有这张温和儒雅的笑脸。这个人西装裁剪精致,一看就不是那种为了钓凯子套的戏服,夏遥刚刚称呼他什幺,律师吗?看这派头,肯定跟归墟有律法层面上的合作吧,好厉害呢……
“怎幺,你有兴趣?”夏遥眼睛一亮,“他没主,想找一个狠的。但他好像没跟过男主,你下手要轻一点。”
“哦?”王霄柏挑眉,两根手指夹住鸡尾酒酒杯,轻微摇晃着推向邱杰。
“啊?不是……什幺?”他有些晕乎乎的。肯定喝多了吧,不然,怎幺突然听不懂夏遥的话了呢?
王霄柏神闲气定地看着他,逼迫的压力从微笑后面透过去,直到邱杰躲闪着眼神去接那杯酒,微皱着眉头一口喝进肚子里。
“m。”王霄柏突然说。
“啊?”邱杰端着空杯子愣神。醉意上涌,他一阵晕眩,差点栽倒到高脚凳下。
夏遥察言观色,把人往王霄柏那边扶了一把,“他没介绍人,如果你要的话,我就写你了?”
“可以。”王霄柏伸手抚摸邱杰的头发,神色温柔。
“那我走了,你们玩。”夏遥神色复杂地望了邱杰最后一眼,抬脚下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