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不爱你的太太吗?”
“用‘您’!没礼貌……”
“好吧,您。您不爱您的太太了吗?”
“不爱。”
“您不爱您的小孩吗?”
“不爱。”
“难怪邻居都说您是怪人。”野丫头耸耸肩,坏毛病,准是看电视学来的,“您一天到晚不在家,也不参加邻里互助组织,也不捐款,也不养宠物……也没结婚,没朋友。您真可怕,不高兴先生。”
“我会吃小孩。”施瓦伯格说,这一条街都住满了无事忙,他得考虑搬走了,“行了,回家去。”
野丫头似乎笃定要纠缠到底,又抛出问题,“您爱过什么人吗?”
这个问题不难解答。“爱过。”施瓦伯格想起昆尼西,“可惜他不爱我。”
“是她。”野丫头认真地说,“您为什么爱她?”
施瓦伯格才懒得理会人称代词,“他长得很好看,很温柔,工作认真,而且他买的苹果特别甜。”
真的,昆尼西带来的那纸袋苹果是他有生以来吃过的最甜的苹果。他将苹果核放进泥土下,长出了小小的绿苗。“总而言之,我喜欢他,也许算不上爱情,但我确定我喜欢这个家伙。”
“那您为什么不和她结婚呢?”
“因为他和别人结婚了。”
“哦。”野丫头撅起嘴,“这是错误的,不高兴先生。我爸爸和妈妈天天吵架,就是为了这事。您是个大坏蛋!我必须得回家了。”说完,她跳起来,两条歪七扭八的辫子一甩一甩。施瓦伯格目送她走进家门,然后才晃晃悠悠地爬起来。夏天的夜晚非常短暂,他喝了两杯香槟,一下便睡着了。等他睁开眼睛,明亮的阳光洒满街道,新的一天到来了。
时间流逝,有时慢,有时快。这叫相对论,施瓦伯格读过一个无聊的笑话。西伯利亚的十年半,好似永远没个尽头,而1973年开始的十一年,却飞快消逝。1984年底,施瓦伯格退休了。他确定工会将为他的离去开一个盛大的晚会,结束了“达瓦里希”恐怖统治的人们要尽情欢乐。这年圣诞节,昆尼西的圣诞贺卡附带了一封信,简单地表达了对他的祝福。施瓦伯格照例将贺卡和信夹进了那本大书,恶毒地祈愿明年退休的迈克尔·费恩斯赶紧患上老年痴呆症。然后,新年伊始,他就神采奕奕地启程前往某个第三世界国家,作为技术顾问,接手了一间濒临倒闭的工厂。
这次任期照例获得了极大的成功,一年半内,工厂重获新生。联邦德国退休专家服务局对施瓦伯格的工作大加赞扬,他的名字甚至登上报纸。施瓦伯格读了几遍那条新闻,心满意足地从头版开始阅读。照例就是那几个见鬼的国家,美国、民主德国、苏联……一名苏联来访的技术人员叛逃了,他对此嗤之以鼻。进入八十年代以来,铁幕另一端的庞大国家似乎正渐渐失去活力。回慕尼黑之后,等待下一次派遣的休息间隙,施瓦伯格甚至装模作样地参加了一个组织,为苏联人募捐黄油和鸡蛋。天知道他有多开心!俄国佬最好统统饿死,这样就能给日益拥挤的地球省下一大片空间。施瓦伯格将报纸放下,突然,一个早已模糊的名字涌上心头——阿列克谢·伊万诺夫。
第88章 回响
施瓦伯格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1973年,他挤出时间,约整形医生祛除了后腰上那块令人作呕的疤痕。自此以后,噩梦便奇迹般地消失了。伊万诺夫,施瓦伯格默默思索,一定是他最近空闲太多了……他更加积极地参加为苏联人募捐的活动,还缴纳会费,加入球迷协会,去观看拜仁慕尼黑的比赛。但只要停下来,脑子里就会一再蹦出那个该死的名字,仿佛一个重见天日的幽灵,紧紧将他缠绕。
“我该做点正事。”
就在这一年夏末,老东家登门拜访,询问施瓦伯格有没有接受返聘的打算。他一口答应,精神百倍地开启第二轮,或者是第三轮职业生涯。吸血鬼的回归让工会大感头疼,施瓦伯格半个月内就收到三封投诉信。他才不管这套,工会就是群嗡嗡乱叫的苍蝇,除了煽动工人的情绪外没有半分用处。不过,让他高兴的是,昆尼西送了束花来,香槟色。像上次一样,施瓦伯格将花制作成了标本,配以精致的相框,挂在圣母像旁边。
但伊万诺夫依旧阴魂不散,施瓦伯格做一些奇怪的梦,梦中他回到了西伯利亚,在那栋小楼的二楼房间里写写算算。梦里经常出现一只巨大的白色蝴蝶——要不然就是蛾子,管它呢——围着施瓦伯格的铅笔飞舞。梦的结局无一例外,施瓦伯格毫不犹豫地将蝴蝶打死,然后这可恶的昆虫化作一缕烟灰,在清澈的阳光光柱中绕着圈浮动。
该死的俄国佬,施瓦伯格醒来,习惯性地摸一摸后腰。疤痕没有了,他安下心来。给苏联人募捐的黄油送了出去,施瓦伯格读着社区小报的消息,感到幸灾乐祸。最好送不到,他哼着歌儿,黄油是珍贵的食物,怎么可以浪费呢?给俄国人吃就是浪费。小报绘声绘色地描述苏联人民的苦难和饥馑,是最好的佐酒佳肴。他反反复复读了许多遍,然后,在酒精的作用下忽然灵光一闪:这些黄油会有一块交到伊万诺夫手里吗?算算年龄,他也差不多要退休了。那个混蛋应该结了婚,猪猡一样下了一窝劣质的小崽子。如今崽子长大成人,做父亲的要为猪仔们张罗……哦!套娃!施瓦伯格想起伊万诺夫的套娃家庭,哎呀呀,真棒,伊万诺夫说不定都快要饿死了……儿子生多了就会吵闹?祝你生的全是儿子,大的没饭吃,就把小的煮了喂给一家人。再没饭吃,就贡献出伊万诺夫,虽说他的肉绝对又干又柴,饭反正家庭中并不需要父亲……
这样一想,施瓦伯格的心情好多了。他把丢掉的俄文拾起来,买了许多俄国小说。他最喜欢读穷苦农奴的桥段,想象那些遭遇发生在伊万诺夫身上,能让他酣然入梦。新一轮募捐开始了,施瓦伯格甚至堵住昆尼西,请他“捐献”了五十马克。
“他们的确需要帮助,”昆尼西即将在十月份退休,他看起来还是很好看,头发是一种极浅的金色——香槟色,“阿历克斯,你能这样做,我真为你感到高兴……”
施瓦伯格询问昆尼西退休后的打算。迈克尔·费恩斯天天接送昆尼西,所有人早已见怪不怪。那混蛋美国佬可能永远不会滚回北美农村了,目前仍没有罹患老年痴呆症的迹象,堪称一桩悲剧。而且,在这个懒汉的坏影响下,昆尼西不准备接受聘请去第三世界国家发挥作用,他满含歉意,说他只想休息,到处逛逛,与家人共享天伦之乐。
“也不错。”施瓦伯格将五十马克塞进钱包。他给募捐组织捐了一百马克,登记了昆尼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