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铺的……都算是正经活计!不过开当铺,嗯,当铺不是啥好玩意儿,算了,没坑蒙拐骗就成。你瞅瞅他们,再看看你。你精通数学,算数算得很对,为啥就不能老老实实学学会计呢!”
阿廖沙可不认为那种小学高年级水准的运算能称之为“精通数学”,但和伊万诺夫争论无疑是最愚蠢的行为,所以他选择接受,“你说得对,伊万内奇。”
“以后……”伊万诺夫啧啧嘴,忽然笑容消失了,“唔,你想当会计,是吧?”
“会计是好职业。”
“也没多好吧,算数特别枯燥乏味。我总算不对数儿,加减乘除我还凑合,什么开平方——你懂那个吧?”
“平方根?了解不多。”
“哦。”伊万诺夫松了口气,笑容爬回脸上。“会计可是很聪明的人才能做的!我看你还得继续努力。你在这认真改造,多算算数,说不定以后哪个会计学校……嗯,谁说得准呢?对吧,战争结束了……结束了七年了。哎呀,我都二十七岁了……”他嘟嘟囔囔地掰着手指,“你多大了?你总得三十岁了。”
“三十二岁。”
“你看起来比我还年轻!因为你老躲在屋子里,贪吃贪睡不劳动。”
“对不起,伊万内奇。”
“好吧!我原谅你了——不是原谅你杀了一百个红军战士,你别想错了!我一辈子到死都不会原谅你侵略我的国家……我是说,我原谅你躲在屋子里偷懒,毕竟你是个懒婆娘,从你的脸上就能看出来。我奶奶告诫我,别娶脸颊圆圆的、嘴巴撅起来的女人。你的脸就是圆的,还老噘着嘴。你要是回你那法西斯老窝,一准儿没男人要你!”
伊万诺夫的胡言乱语阿廖沙只当耳边风,不往心里去。他听说苏联人特别敌视同性恋,到了仇视的地步。如果被发现,就会被送进精神病院“矫正”。伊万诺夫这个狡猾的同性恋者,为了推卸责任,便把责任转嫁到他人身上——啊,是了,“阿廖沙”是个娘们儿,不要脸地勾引他……这样就能解释正直清白的战争英雄为什么要天天搂着一个纳粹战犯睡觉了……
他用力抽出一缕线,缠到织针上。伊万努夫摸出只口琴,荒腔走板地吹了起来。《斯拉夫女人的告别》,阿廖沙学俄语时听过沙皇时期的那个版本。他还模糊地记得几句歌词。
森林和草原,还有草原的小站,
夜晚新的霞光的光芒。
终究不要忘记斯拉夫女人的告别,
在内心深处重复默记,
不,心儿不会冷淡无情……
愚蠢的歌词。斯拉夫女人告别之后,就提着裙子去了富裕的欧洲,什么都做,什么脸面也不要。下贱的民族……阿廖沙咬着牙,飞快地编织着。他体内下贱的那部分血令他也抛弃了脸面,坐在这里编织毛线,活像个真正的女人……
但那又怎么样?他得活下去。想到这里,阿廖沙激荡的心情迅速平静下来。他给举起茶壶保暖套的半成品比量长度,伊万诺夫放下口琴,凑过来靠着他,暖烘烘的手拍打他的肩膀和后背。“这个比原先的漂亮,”伊万诺夫点评,“针脚很细密……好吧,我知道你是想吃块饼干。”他掏出那个饼干盒,捏出一块饼干让阿廖沙张嘴咬住,“甜的,是不是?看看你那样儿!我买了好多饼干,足够喂饱你这张馋嘴啦!”
第32章 幸运
秋天到了。清晨,施瓦伯格走在湿漉漉的小路上,暗色的天际闪烁着几颗黯淡的星星。经过一整个夏天的相处,昆尼西与他成为了“朋友”——也许这是施瓦伯格的一厢情愿,但他不在乎。只有小孩子才会纠结“我们算朋友吗”这种蠢问题。在不懈地追问下,幸运儿断断续续地透露了一些个人信息,比如他很不喜欢普雷结面包。“碱水面包怪怪的,”昆尼西小声说,“妈妈说对牙齿好,可……”
成为朋友意味着亲密,亲密意味着争吵和嫌隙。前几天,施瓦伯格与昆尼西爆发了一场小型冲突,这似乎也是施瓦伯格的妄想,因为那家伙只是抿着嘴不吭声,用摇头表示他微不足道的反对。
那是个下午,原本气氛融洽。昆尼西终于愿意尝尝施瓦伯格的咖啡。“我很少喝咖啡,”他说,“家里有咖啡,不过是速溶的……”
“速溶咖啡危害身体健康。”施瓦伯格紧紧盯着昆尼西白皙的脸,暗自嫉妒那头金发。他实在太喜欢金头发了!进入军校的体检要检查头发,他的头发得了个不高不低的分数。很多人幼年拥有一头金发,随着年龄增长转为深色。至少他们拥有过金发,有过比没有强。“你的头发是金色的,”这话连他自己也觉得突兀,不过没关系,直率是德国人的特点之一,“你知道的吧!纯种的雅利安人就是这样的金发。”
昆尼西端着咖啡杯,错愕地转动眼珠。蓝眼睛,非常深邃的蓝色。蓝色总是优于绿色,不是吗?施瓦伯格家族都应该是蓝眼睛,德意志日耳曼人也该是蓝眼睛。“你有六英尺高,金发,蓝眼睛……老实说,如果你早两年入伍,我肯定要把你‘抢到’手下。这很难,你会炙手可热,说不定你会直接被挑到党卫队。我得费老大的劲儿才能‘获得’你,”施瓦伯格故意选了个错误的动词,“希姆莱也是慕尼黑大学毕业的,听说过吗?”
“每年都有成千上万的学生毕业。”
昆尼西明显不愿谈论这个逐渐划过危险边缘的话题。他啜饮咖啡,却品评不出优劣。“我羡慕高个子,”施瓦伯格偏要继续,“阅兵式我不得不从炮塔那探出一半身体。你就不一样啦,要是你在,他们肯定让你做执旗手,走在队伍最前列,全场瞩目。”
“我不会参加党卫军的,”昆尼西垂着眼睛辩驳,“这个假设并不成立。”
“为什么?我们的制服配不上你英俊的脸?你更喜欢田野灰?”
“不,”那位前少尉再次摇动他漂亮的金色头颅,“我不会加入……你的政党组织,所以……”
“那时候用于拒绝的正派人可不多。”施瓦伯格微笑,对,他明白了,昆尼西当然不敢加入党卫军。希姆莱阁下送了几十万同性恋进集中营,漏网之鱼哪里敢跑到他眼皮子底下去呢?这跟在大街上裸奔没两样。
“而且,我也不是‘纯种’,”同性恋者的声音坚定起来,“我的祖母来自瑞典,我们家人的金发遗传自她。从血统上论,我早就不‘纯洁’了……”
施瓦伯格就为这发了通火。他倒不是生气昆尼西被污染了的血统,关键在于态度,态度!昆尼西明明那么幸运,可他拿这完全不当回事。金发很珍贵么?我家每个人都是金发。他就是这意思,施瓦伯格能读出那双蓝眼睛背后的想法。
昆尼西性格中存在着一定量的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