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你——”
伊万诺夫重重摇了摇头,“不,是在找不到,我就不结婚了!”
“那不成!不结婚像什么话,你妈妈会为你伤心的!”
“我老妈才不希望我娶头肥猪!”
“那你就去村里多转转,那么多大姑娘……”
“等开春了再说吧!”
伊万诺夫喝了很多酒,喝醉了就横在床上唱歌,唱那首讨人厌的《喀秋莎》。唱着唱着,也不知是高兴还是难过,他抓住阿廖沙,“操,残废,唱歌!”
“伊万内奇,我不会唱歌。”
“放屁!没人不会唱歌——不会唱你就滚到外面站着,学会唱了再回来!”
外面足有零下四十度。阿廖沙的冻疮犯了,又疼又痒。他看了眼结着冰花的玻璃,“今天,我们开始行军,在美丽的西部森林……”
这首歌他只能记个大概。他对艺术毫无兴趣,很少参加音乐会和舞会。他的兄弟们特别喜欢那些场合,哪里女人多他们就往哪里钻,令人作呕。“克里特和汉斯在礼拜日愉快地跳舞,他们两人……”
“这是什么歌?”伊万诺夫安静地躺在那里,等阿廖沙唱完了,他才坐起来,眼睛通红,“婊子养的,我听过这首歌!”
“《美丽的西部森林》。”
“妈的,是纳粹喜欢的歌!”
伊万诺夫抬起手,阿廖沙闭上眼睛,但巴掌迟迟没有落下。“你他娘的,你就不会唱点别的吗?”伊万诺夫骂道,“唱点真正的歌!你们德国不是出过好多音乐家?难道连一首正经的歌儿都没有么!我的柳芭说,德国有个作曲的,叫什么……施密特?不,不对,施……施特劳斯!对,施特劳斯,他做了首曲子,最适合跳舞。柳芭说她听过一回,可美啦,听到耳朵里就想跳舞!她的腿长长的,跳起舞来特别优美。我不会跳,她就拉着我跳,从不怕我踩她的脚。唉,柳芭,柳芭,我的柳芭……”
他黯然地坐在那儿,脸上挂着两条亮晶晶的水痕。过了很久,伊万诺夫擦了下脸,恶狠狠地瞪着眼睛,“你,你说,柳芭是你杀的吗?”
“不是。”阿廖沙抱着一小团毛线,毛衣还差个领子就完成了。
“你怎么敢肯定!”伊万诺夫双拳紧握,“不是你,也是你手底下的混球干的!”
细小的冷风从缝隙钻进来,还差个领子,阿廖沙低下头,篮子里的毛衣用了三种颜色的毛线,灰、黑和蓝,“我从来不允许我的属下强奸。”他说,“谁强奸,我就枪毙谁。”
伊万诺夫沉默,北风呼啸,犹如魔鬼尖锐的呼号。“跟你说也没用,你这婊子养的纳粹就是个杀人机器,除了杀人,心里什么也没有。不对,你压根没有心。”他跌跌撞撞地离开床,重新坐到窗前。
人生在世,总得适当地妥协。这次,施瓦伯格选择妥协。为了工作,为了效率,他不得不讨好那个自尊心极其脆弱的同性恋者,给他买花装饰办公室、订下午茶甜点甚至低三下四地道歉。“希望你能原谅我,卡尔,”他语气真诚,“我的确没能控制好情绪,你生气是应该的。”
昆尼西似乎被那些悲惨的死亡唬住了,虽然他没说什么,但看向施瓦伯格的目光里多了一丝……同情。不过施瓦伯格并没有因昆尼西的轻信而感到愉快。幸运儿,他阴沉地想,唯有幸运儿才拥有这种天真。可以想见,昆尼西的人生是多么一帆风顺,从小就被母亲温暖的羽翼保护着,就算被俘,也能碰到费恩斯,轻而易举地获释返乡。
“你喜欢听歌吗?”
礼拜五的下午,三点半,照例的休息时间。今天是苹果卷儿,一种奥地利甜食。“巴伐利亚的民歌挺有意思,”施瓦伯格说,搅拌咖啡,“那种约德尔调。”
“非常特别。”
“你会唱吗?”
“不会。”
“唔,那你平时去听音乐会吗?”
“偶尔去。”
施瓦伯格没学过乐器。私生子哪来的资格碰钢琴呢?他都不如一个车组里平民出身的组员,他们还会拉手风琴、小提琴,演奏得有模有样。“我不怎么听歌,”他说,“我老觉得德语不适合唱歌……也不适合念诗。”
昆尼西不置可否,轻轻耸了耸肩——一个典型的美国式动作。他当然不会回答啦,施瓦伯格明白,一个好德国人不该询问别人的私生活,一个标准的德国人也不会在人前暴露隐私。可他决算不上“好德国人”,“我开车过来,国王广场那边有好几个卖艺的,唱一些流行的调子。我不喜欢现在年轻人的风格,被美国影响得太深了。你听说过‘摇滚乐’吧?去年那个‘甲壳虫’闹哄哄地打官司……”
“他们有的歌很动听。”昆尼西慢慢地说。
“哦,比如?”
昆尼西举了几个例子,施瓦伯格假装自己听懂了。更让人惊讶的是,昆尼西居然还去听过这支堕落乐队的演唱会,“音乐有助于身心恢复,”他说,抬起眼睛,目光清澈,“这是一位医生建议我的……我想,也许您也应该多听听歌。”
第26章 往事
礼拜天没事做,人就容易做出傻事。在礼拜天的中午,施瓦伯格听了甲壳虫乐队的歌,就听了一首。英国人制造出来的噪音垃圾,有那功夫他不如聆听真正的音乐,比如贝多芬和施特劳斯。
“你去看足球赛了吗?”礼拜一的下午三点,施瓦伯格问道。
昆尼西点点头,金发梳得一丝不苟。施瓦伯格完全无法想象他衣冠楚楚地站在罗森诺体育场中欢呼的样子,“嗯……奥格斯堡可不近。”
“可以坐火车。”
“不开车吗?”
“不。”
在追问之下,昆尼西讲了一点足球的事情——他从小就喜欢足球,可惜自己踢得不怎么样。他喜欢看足球比赛,尤其热爱拜仁慕尼黑这支球队。“1936年之后,就没有足球赛了。”昆尼西小声说,“好在战后恢复了……拜仁也升入德甲联赛。69赛季我们第一次获得了德甲的冠军,还夺得了德国杯。可惜去年和前年……”
施瓦伯格从不看报纸的体育版,他只听说过慕尼黑有足球队。德国到处是踢足球的人,连公司里都有足球俱乐部。“我不怎么看球,”他说,想起最近读到的新闻,“听说奥林匹克运动会的场馆快修建完成了,以后说不定那支球队就能在慕尼黑市内比赛,你就不用坐火车去奥格斯堡看球了。”
“希望如此。”昆尼西吃掉最后一口蛋糕,“那样就最好了。”
也许是天气原因,也许是转换了心态,总之,自打施瓦伯格决定掩饰恶意,平心静气地与那同性恋相处后,办公室的气氛变得舒服多了。用瓦格纳小姐的话说,“不再那样沉重。”天知道她什么意思!一切都是为了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