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拎着那两只动物离开了。到了晚上,带回一罐油脂。“乌里扬诺夫那个混蛋家伙,两张皮才换来这么点儿……”伊万诺夫把油擦到阿廖沙的脚上,用手掌捂住,“你要感恩,法西斯,记住了吗?这是苏联人民对你的恩情。”
“记住了。”
“说,你杀了多少苏联公民?”
“一百个。”
伊万诺夫哼了声,“就该把你的肉削了做成肉干——但你的肉很脏,肯定不好吃。你过人肉,对吧?”
“没有。”
“你再说一遍!”
“我没吃过人肉,伊万内奇。”
“你肯定吃过!SS的军官都喜欢吃人肉,尤其斯拉夫女人的肉。”
他捂着阿廖沙的脚,嘴里又喷出一连串脏话。“你个挨操的贱货!”伊万诺夫特别喜欢这句,“婊子养的狗东西……”
对,他就是婊子养的。阿廖沙抿着嘴,等待伊万诺夫的巴掌。但伊万诺夫放过了他,换了个话题,“你看起来也不怎么聪明,我的弟弟尤里克可比你看起来聪明多啦!他是村里唯一的高中生,人家都夸他能上大学哩!我喜欢听他念课本,他总会讲大道理。我妹妹也是个心灵手巧的姑娘,绣的花像活的一样。还有——”
阿廖沙绷紧了神经。伊万诺夫提到了弟妹,这不是个好兆头。“……柳芭待我可好啦。”他絮絮叨叨,“她给我织毛衣,用她家小羊羔的毛。特别暖和,可惜被子弹打了个窟窿……我也不会修补。后来、后来烧坏了……”
伊万诺夫叹了口气,放开阿廖沙的脚,“滚吧,混蛋法西斯——记住,你活着就得向苏联人民赎罪,明白吗?要是你表现好,我就到了夏天再杀你。不,等到秋天吧。夏天你的尸体会烂掉,扔进矿坑里招来虫子,这可不怎么样。我最讨厌虫子。你们德国佬就是一窝恶心的灰色虫子……我说,假娘们,你会织毛衣吗?”
“不会。”阿廖沙缩起肩膀,“我不会织毛衣,伊万内奇。”
“嗯。”伊万诺夫满意地点了下头,手在衣服上擦了擦,留下几片斑驳的油脂痕迹,“不会就学起来!别逼我用棍子教你。”
新年过后,昆尼西的工作态度明显积极了许多。他每天中午都按时去食堂报道,吃一点蔬菜沙拉,当然,他肯定会在午休时躲在办公室里偷吃别的东西,蛋糕之类甜兮兮的玩意儿。施瓦伯格给昆尼西安排了加班,还向其他几位高级管理人员提出,等新型号上市,该选派几位工程师前往国外学习和培训。“这方面我们大概做的还不够。”他说,“我们的目光太局限于国内了。”
一场春雨过后,施瓦伯格找昆尼西来“咨询技术问题”。这位高级工程师今天没有穿工作服,夹克里是灰色毛衣和浅灰色衬衫,没打领带。他铺开图纸,认真地介绍发动机的情况。施瓦伯格在笔记本上记下他所需要的内容,“你最近工作劲头很足,”他说,“卡尔,你早就该这样了。”
昆尼西点了点头,不知是同意还是敷衍。“您还有问题吗?”他捏着红蓝铅笔,“如果没有——”
“坐下,”施瓦伯格起身,绕到昆尼西身后,“这毛衣是买的吗?”
“……是。”
“哦,我看你总穿这么暗沉的颜色。你这样的人——”他玩味地挑起眉毛,“你们不该喜欢活泼点儿的款式和颜色吗?”
“我喜欢灰色。”消化了几秒钟,昆尼西大概领悟了施瓦伯格的言外之意,那双漂亮的蓝眼睛终于泄露出一丁点愤怒,“您要没别的——”
“生气了?”施瓦伯格几乎要大笑出声,真有意思,他的心情好得不得了,“我没别的意思,只是好奇。我有个同学,军校的同学,和你有点像,后来……算啦,总之我会替你保密的。”
第10章 母亲
这一年春天来得迟,走的却早。春末夏初的某个礼拜,施瓦伯格前往斯图加特出差。只是一件小事,他很快就应付完了,然后谢绝了午餐的邀请,因为他来斯图加特当然有其他目的。
斯图加特也是座大城市,但与慕尼黑风格有所不同。施瓦伯格觉得他已经喜欢上了慕尼黑,打算购置房产。昆尼西是慕尼黑本地人,幸运儿拥有一栋房子。施瓦伯格问过他几次,昆尼西只是说,“离公司近就很好。”
“你这是敷衍我吗?”施瓦伯格笑道,“离公司近,那总有好的位置和差的位置吧?”
“慕尼黑哪里都很好。”本地人如是说,表情严肃。
“那你家附近呢?”
“……”
招惹昆尼西真的非常有趣。这位金发碧眼的工程师在逼问之下,经常露出一种茫然无措的苦恼表情。“我家……离公司比较远。”他带着苦恼筹措言辞,“您会……很辛苦……”
辛苦吗?施瓦伯格不认为工作等于辛苦。他喜欢工作,工作就是战斗。少年时他与自己的兄弟战斗,后来他与苏联人战斗,现在他依然战斗——他要战斗到最后一刻。
昆尼西就缺乏这种斗志。他没有远大理想,毫无追求,满足于做一名工程师。越幸福的孩子长大越容易变成废物,因为他们压根没遇到过挫折,一有风吹草动就怕的躲在家里做妈妈翅膀下的乖宝宝。昆尼西当然是妈妈的乖宝宝了……
“真奇怪,你居然躲到1944年。”上个礼拜,施瓦伯格把昆尼西叫去,询问“技术问题”。他让秘书准备了那种奢侈的巧克力蛋糕,要知道,一般的德国人甜食可不会吃那么精致。昆尼西盯着黑森林蛋糕上的巧克力屑,耳垂通红,低声说,“我在上学。”
“我在1938年来过慕尼黑,”施瓦伯格不怎么吃甜食,也不爱往咖啡里加糖,“参加活动——唔,那时你在念中学?”
“是的。”
“也有相当数量的学生来参加……不过我猜你肯定没去吧?”
“您还有其他技术问题吗?”昆尼西加重了“技术”这个词的发音,“如果没有——”
“卡尔,现在是下午茶时间,”施瓦伯格笑容可掬,“吃块蛋糕不会耽误你去车间,再说了,你不是容易低血糖吗?中午你就吃了几口沙拉。”
昆尼西坐立不安,但吃相依旧文雅。“念大学当然不错啦,我没念过大学,”施瓦伯格说,“我中学时成绩还说得过去。但我们家族的孩子很少会去上大学,”他想起那几位面目模糊的兄弟,嘴角凝结出一个微笑,“其他人都去读正经军校。我么,我选的学校……我父亲打了我好几次。不过,1944年?实在太晚了吧?你家里就你一个孩子?”
“我还有个妹妹。”
“哦,妹妹。妹妹比兄弟好,相信我。”施瓦伯格看着昆尼西挖下一小块蛋糕,“我明白了,的确是,家里就你一个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