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办事了。”方储道,“上回城主交代他的事,他说要赶着这两天办完。昨天听他嚷嚷着身上发冷,估计也快到劫期了,后头几天出不了门。”
听到劫期,乌行雪神色淡淡。
倒是方储小心地瞄了乌行雪几眼,迟疑道:“城主您这几日的劫期……”
乌行雪转眸看他。
方储便噤了声,再没敢多说。
乌行雪道:“既然魄钩是桑煜的,那你就跟我去一趟桑煜那里吧。”
方储老老实实把魄钩递向他,忍不住道:“怎么能让城主去他那里,应该是他滚上门来赔罪才对。”
“那倒不必。”乌行雪没接那魄钩,两手空空穿过长廊朝门外走,“我受不了他那一身味道,最好别来。”
方储递魄钩也就是意思意思,见他没接,十分熟练地塞进了自己的腰囊里,而后道:“练尸道的确实会有些阴潮气,不过桑大人已经练到极境,没什么味道了。”
但他转而又反应过来,他家城主有些时候讲究得简直不像个魔头,便没再多话。
梦里应当也是个寒冬,照夜城雾蒙蒙的,张口便能呵出白气。
乌行雪从黑色马车上下来,进了一座偌大府宅。
照夜城的邪魔们怪癖甚多,什么奇模怪样的府宅都有。尤其他们练尸道的,府宅常常修得像地宫□□。
桑煜这座却正常极了,乍一看,和京城王都那些朱门大户无甚区别。不过进了门就不同了——
寻常人家的厅堂两边放的是客椅,他这儿倒好,倚墙摆了一圈黑沉沉的棺材。
棺材盖上密密封了一圈棺钉,还铺满了黄纸符,隐约能听见一些切切嘈嘈的笑声。
若是哪个百姓来此,恐怕会被那笑声吓破胆。
但乌行雪却视若无睹,带着方储穿堂入室。
桑煜的手下们步履匆匆追在他们身后,又不敢靠得太近,又要试图阻拦:“城主,城主,城主啊!”
“说啊,我听着呢。”乌行雪脚步并未停,他姿态是不疾不徐,却常常一步就瞬间到了廊桥另一头,诡谲得很,弄得邪魔手下乱无章法。
“我们桑大人他、他这会儿不太方便见客。”手下们说。
桑煜在照夜城惯来嚣张,连带着府上的手下也一样。倘若进府的是其他人,他们早就动手了,嘴都懒得张。但偏偏是乌行雪,他们根本不敢动手,只好动动嘴皮子。
乌行雪“哦”了一声,道:“方不方便那是他的事,与我何干,我问他了么。”
手下们:“……”
他如入无人之境,几道折拐,在一间高屋前瞬间止步。
不用说,也知道桑煜就在这屋里。因为整间屋子萦绕着极为浓郁的阴潮气,浓得就像这里埋葬过数万人似的。
这回就连方储都觉得味道太重了。
乌行雪皱了一下眉,全然不加掩饰地抵了一下鼻尖。
手下们:“……”
他们拦无可拦,只得高声冲屋里叫道:“大人,城主来了!”
他们似乎想靠近屋门,又畏惧靠近,一个个像饿绿了眼睛又骨瘦如柴的狼犬。一方面那里有他们觊觎的食物,一方面又因为不够强,望而却步。
屋里没有任何回音,倒是有些极低的人声,像被封了一层结界,粘腻模糊。
而那萦绕的阴潮气却骤然变得更浓了。
“大人——”手下们还要叫。
乌行雪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一下,就听“砰——”的一声巨响,那扇紧闭的、封了禁制的屋门被无形之力猛地轰开。
它们撞上墙壁,发出重重的声响。
浓稠潮湿的阴气从门里流泻出来,像蓬然的灰雾。
乌行雪偏头避开,再转回来,终于看清了门内景象——
挡帘大敞的卧榻,满屋半干未干的血味还有纠缠交错的影子。
禁制一破,原本闷在其中的声音便毫无遮挡地流泻出来,撞在墙壁、门窗上,忽闷忽亮。
邪魔向来只求欢愉,无心无肺,更没有寻常人的廉耻道义。
就见那桑煜朝门外一瞥,又眯眼转回去。过了片刻才不慌不忙地翻身而起,在交错的身影中支着腿坐在榻上。
他哑声冲门外道:“城主怎么来了,我这刚巧在劫期,实在太冷了,便叫了些人来取暖,没能去堂前迎,得罪了。”
乌行雪没有表情,倒是方储转开了眼。
那桑煜看见,笑了起来:“怎么,劫期不都是这么过么,不靠这些,难道还有别的法子?”
他被那几个人影搂抱着,身上又全是汗液,确实不显寒冷。
只是那汗液瞬间就干了,他极轻地打了个寒战,然后抓过其中一人的手,在环抱下饮了血。
被咬住手的人先是没有反应,许久之后开始发抖、挣扎。
桑煜丢开那只手,朝后倚靠在另一人身上,带着嘴角的血迹看向屋门口那位大魔头。
他耸着鼻尖,装模作样嗅了几下:“嘶——对了,我听手下的人说,城主前几天也是劫期啊。”
“啧,修咱们这些的,无拘无束,什么都好,唯独劫期难捱,境界越高越是难捱。”桑煜笑着道:“那我倒是有些安慰了,起码城主必定比我难受多了。”
“不过我从没见城主在劫期捉人回去,您都是怎么过去的呢?我实在好奇,就派了些人帮我留心留心,看样子,他们这是回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