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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内的荆桃开了,粉白的云霞层层叠叠,微风吹过,便下起了漫天的花雨。
这三春盛景以前不曾有多少机会欣赏,嬴政上一世穿了一辈子的玄色,这一世倒也穿一些浅色了。
赵政说:先生穿玄色显老,不过是十五六岁的年纪,总是板着一张脸跟五六十岁似的,还是穿赤色月白色好看一些。
可不就是五六十岁吗?嬴政忍俊不禁,若是真的十五六岁的少年人有自己这样的心思那才真的可怕,赵政这么说着自己,他还不是一直穿着玄色的衣裳?
玄色到底显得贵气稳重些。
“吕相叫你着书,这份差事你倒做的勤勤恳恳。”嬴政无聊的时候混迹与三千门客之中,偶尔也去找李斯说说话。
他倒是想忙,只是现下赵政的年岁,急不得,赵政都沉得住气,五六十岁的嬴政就更沉得住气了。
“吕相的门客这样多,每日都要交上好多篇文章来,总要好好过目,该剔除的剔除,该删改的删改。
若是都收用了,就不该叫做一字千金的奇书了。”李斯干一行倒是爱一行,哪怕不甘居于此位,也做的勤勤恳恳,让人挑不出错处来。
以前嬴政总觉得,李斯和韩非公子虽是同门,但人的气质外貌倒像是个腐朽的儒生,只站在那便是要满嘴的仁义道德,李斯的这外貌就很适合站在朝堂上。
没有锐气,仿佛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江山社稷和王上。
上一世,他倒是和王绾颇为不对付,王绾此人是大才,不然嬴政也不会要他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他和李斯一样,是自己的左膀右臂。
王绾是大秦的士族,嬴政还是大秦的王族呢,他当然知晓推行郡县会引起其他六国士族的逆反心理,王绾的意见是郡县和分封并行,徐徐图之。
只是之前的自己太过急躁了,总是害怕自己死了之后,没人继承他继续做下去这些事情,若这一世统一六国早一些,又活的久一些,王绾的意见倒是可以采纳几分。
“扶苏也来秦国这样久了,又是王上的先生,韩非公子的门生,怎么不交一篇策论来?”李斯见人不答话,余光看向人,他就这样坐在光里,眉眼淡淡的,周身的气质不像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
起初李斯对这位叫做赵扶苏的少年并不服气,他凭什么能当王上的剑术先生?
后来他来找自己几次,李斯认同他的才学,却不至于折服,毕竟他是韩非的弟子,也就是自己的师侄,怎么甘心认输?
赵扶苏说:你想跟王上,还是吕相?我可以让你和王上见一面,你再做打算。
赵扶苏说:王上此刻不能承诺你什么,但等他日亲政,你必是他的左膀右臂,你可以先跟着吕相,好处总归少不了。
眼前人都这样说了,李斯能怎么办?他当然不甘心做一个小小的着书郎,说他贪图富贵也好,爱慕虚荣也罢。
李斯自觉他的才学配得上这些,他不知晓赵扶苏是怎么找上自己的,也或许是听韩非说的,见过王上之后才知这个十三四岁的少年来日必成大器,既然这样,又有什么好选的?
只是对待赵扶苏的态度愈发微妙了一些。
嬴政眯了眯眸,并没有及时回答他:“朕让你到王上的身边,是因为王上需要你这样的一个人。
没有你,也有其他人,但你要知晓,什么人该嫉妒,什么人不该算计。”
他可不是韩非,除了满腔热血和才学之外,一分肮脏的心思都没有,嬴政不屑于取代李斯的位置,他也没必要有这样重的危机感。
他可以把人捧上去,自然也可以将人摔下来。
这世上就没有什么是无可替代的,不过是习惯了,懒得再去找或是再培养一个了。
李斯哑然。
“韩非公子是朕的先生不错,但只是朕为人处事其中一方面的先生。”嬴政其实不明白这些人心中为了这些事情的谋求算计有什么意思,但于他们而言或许是有意思的吧。
嬴政微微眯眸,他在这里也坐的足够久了,膝盖都酸软了,只起身一拜挥袖而去,独留下李斯一人愣神,心里莫名的生出几分尊敬和畏惧来,不为什么,只为他说话的语调和一瞬间的气势,他比王上还要像王上。
嬴政松泛着酸软的关节,他其实并不喜欢坐上太久,更喜欢卧在塌上看书,亦或是一个人随意坐着不需要那样多的礼节。
这个时辰尚早,也不知赵政下朝了没有?不如回宫去麒麟殿等他下朝?
今日比较有意思的是,赵政要给自己封侯封官了,以后就可以上朝论政,替赵政结交一些大臣也方便一些。
唯一觉得比较麻烦的是五更天上朝他或许也起不来,重生以后因为不需要如此勤勤恳恳,也就犯了懒。
话是这么说,但是要成大业,这不过是小困难而已。
这件事是他们之间商量过的,吕不韦对自己虽不十分信任,但为了笼络自己,肯定会给自己加官进爵,若这件事由赵政提出,吕不韦便会觉得自己是取
', ' ')('得了赵政信任的,或许会阻挠几分,但肯定还是由着王上胡来的。
赵政的年岁尚小,但又不是全无心机,吕不韦问起便说五分藏五分是最为妥当的,也不至于让别人来当这个奸细。
一路上无聊,本来赵政说要给自己一个伺候的人,嬴政拒绝了,他已经不是十五六岁的少年需要宦官奴婢来逗趣解闷,吃穿住行也不需要人伺候,左右不过是深在宫墙之中只知唯唯诺诺的物件,由此便知赵高该多有趣。
话虽如此,但偶尔也会觉得无趣,否则就不会去找李斯寻不自在了,除此之外,他也有旁的想见的人的,只是他如今的身份不方便。
嬴政在路上随手折了一支荆桃当做一柄木剑舞,听说也有剑士是以木剑为剑的,或许如道家所说的那三把剑一样,只是嬴政自认为没做到那种境界,手中有那把冷冰冰的利器才会有安全感一些。
“先生。”赵政穿着玄色的冠服迎面而来,脸上有几分讶然,似乎是讶异自己回来接他。
这种事就跟接孩子下学一样的,上一世他没接过扶苏,等反应过来扶苏已经大了,自己的第一个孩子也是最喜欢的,可惜错过了他最需要父皇的时候,之后便是儿臣儿臣,臣大于儿。
也因为如此,之后又好像对胡亥这个小儿子溺爱过了头。
如此说来,这是他用心教养的第三个孩子,只希望他能出息点,不要让自己再操劳一世,虽然他是过往的自己,但毕竟年幼经历的又没自己这样多,而嬴政自觉年老阅历深,的的确确是按着教孩子的经验对待赵政的。
“先生如今便是郎中令了。”赵政凑过去告诉人,只是似乎他的先生又长高了些,不用对人低头说话了。
九卿之一?嬴政眸色渐深,郎中令这个位置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却管着咸阳宫中的兵卒,关系到王上和后宫中人安全。
吕不韦愿意给自己这个位置,若说他半点心思也无,也是不可能的,至于赵政,约好了彼此信任,那从此他们便是一条心了。
“这是先生给寡人折的荆桃吗?”赵政的目光看向嬴政手中的荆桃枝。
嬴政亦低头看向手中的物件,开了的花瓣都掉落得差不多了,剩几个花苞在枝桠上,光秃秃的,嬴政张了张口,将荆桃枝往后藏了藏:“这枝不好,若王上喜欢,宫中还有许多。”
嬴政其实是想否认的,可是看着人的眼神,终究没有舍得,嬴政倒是不知道这个年岁的自己这样喜欢收礼,大到人小到一支荆桃枝,他都能表现出喜悦来。
“可寡人就要先生的这枝,寡人要带回寝殿中找个瓶子养起来。”赵政边说边动手去夺,指尖触碰到人的手,暖意从肌肤中一路蔓延到骨骼心口。
他忽然很想牵一牵先生的手,只是先生应该不喜欢这样。
嬴政见人的动作,也没同他闹,只将荆桃枝递给了他,前段时间一直下着雨,今日的日头倒是不错,适合踏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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