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汴京春色 第45节</h1>
本没什么了不得的事,她只不过在酸侧妃之位。现在琰王如此轻柔一问,梵儿酸恸,模样我见犹怜。
“殿下这纳一侧妃,后头又迎章小娘子进府,日后可要忘了妾......”
琰王听她这酸话,笑了笑,捏她耳垂:“怎会呢?她们虽是侧妃,可我心头最念的还是你。你说说,单美色,哪一个比得上你?”
说罢,他脑中竟又浮出喻姝的影子。指头圈着梵儿乌丝,深深嗅了一口,靠耳边低语:“不过你再替我办件事......”
......
“依我朝律例,贩卖盐至三斤者死......”
这些时日,魏召南一直在查吕家的私盐案。查着查着,隐约中又多一点发现——喻家也是极可疑的。
贩盐是暴利,既是暴利,便也有破胆的人铤而走险。不被发现,自然可享泼天富贵之日。
喻潘也不例外,他原只任国子司业,从四品的文官,没有丝毫油水可捞。偶然途中受人蛊惑,听人劝言:又不是让你做盐、贩盐、藏盐、卖盐......这等事自有那胆大的人去做,你不过转个手罢了。若说我们做盐、贩盐这等,算杀人罪,你顶破天也只是个放风的,怕什么?罪名自有旁人担。我且问你一句,每年三万两的白银送来,你摊摊手就能收下,难道任这鹅肉飞走?
那年喻潘一想也是,
那臭墨读书,单只凭个国子司业,他又哪享得了富贵?王氏留下的嫁妆,这些年置办衣食、桌柜、仆婢、翻新园子,早已耗得差不多了。即便他的同僚,手底下也有自个儿的私营,三年清知县,十万雪花银......有谁又是干干净净的。
因此喻潘走向了这条路。
这条路从前几代都有不少人走,活下富贵滔天不在少数,却也有倒了霉的。
但今年官家有意清肃吕氏一族在朝廷的根枝,那便是细查、查透。喻潘殊不知,当年一念之贪,自己走上的竟是一条灭亡路。
马车停在了喻府大门前。
喻姝从车里下来时,还是炎日悬空的晌午。六月末的日头很晒,大喇喇,放眼望去,府邸门前的大树竟在落叶。
采儿在她身侧,也以为奇:“这桂花树还真是怪,往年都是八月落叶,今年竟然这么早,才六月,满地都是秋黄叶,树干子都光秃秃了。”
第46章 罪书
这一条回喻府的路, 喻姝不知走过多少遍。
从她刚被接回汴京,含着阿娘的死一路走来,到今日, 许多事都变了, 都了结。
她由着家宅小厮引路, 来到主院书房门口,喻姝留侍女在外,自个儿推门而入。
喻姝也不知他找她来,为的是何事, 昨日收到的信件上只说,要她回一趟家门。但大抵没有好事, 喻潘对她只有图利的心。
还是清早, 屋里宽敞亮堂,却很静。喻潘立于书桌前, 背对着, 声线平淡。
“你何时知晓你嫡母的事?”
“父亲在说什么呢?”
喻潘终于转过身,盯着她, 神色漠然:“我说你嫡母红杏出墙之事, 你是何时知晓?当日我气昏了头,只想杀了那淫|妇。后来一个月,我又细细想,这有可能是你做的局。这些年, 你是不是恨透了我们?那下一个要轮到谁,你爹吗?”
他恼怒, 双眼迸出冷光, 像一把剑刺破。
这场局本就做不到天衣无缝,喻姝也没想瞒他多久。她很镇定, 轻轻摇头,唇边甚至挂起一丝笑,若有若无的,“我爹么?”
今早采儿为她梳了个小盘髻,她从中拨下一支簪,又揪出一缕乌丝。
金簪挥割之际,乌丝尽落。
喻姝握着那半截乌发,在他愕然目光下,抬手一扬:“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今青丝断,姝儿双亲早就在十年前死了。”
“你说什么!你疯了!”他大吼,扬手要打,却被喻姝躲掉了。她并不慌乱,笑道:“喻大官人息怒,我这还有件更要紧的事呢。”
喻潘听不进去,正怒呼人进来,她却从袖中拎出一张宣黄纸:“去年六月,有一批货从建州运往太原府。运货的有通行令牌,称是草药,实则私盐。这等杀头之物,可一路放行的属官都是你在暗中打点。今官家要查,我手头有罪证,喻大官人不想看看吗?”
喻潘的怒骂戛然止住,双目瞪大。仿佛不可思议,又仿佛不信。
——就在六日前的夜晚,她要给魏召南送花糕,来时见书房亮着光,因此进去了。
但他并不在。
喻姝放下花糕,有事要说,便没有走。
她等了许久,屋外终于有动静,似乎是小厮说“夫人半个时辰前来过”。魏召南挥挥手,屏退了旁人。后来,她听见他与弘泰二人,在门外低声说话。
只有那么一门之隔,弘泰一一回禀查案之事。喻姝听不太懂,也不在意——直到两句话后,她听到了喻家。
弘泰说,喻潘涉案其中,插手私盐转运。魏召南沉默几许,缓缓道:此事再议,必不能让夫人知晓。
她听了这么一句,便又悄悄躲回书房的屏风后。
她知道贩盐是杀头罪,重到可以灭门。喻潘虽只是帮忙周转的,下场也不会好多少,甚至会连坐一家。
魏召南进书房,只拿了几样东西走,便将灯灭了。
她在黑暗里想了很久,如今官家要他私下查吕家案子,许多人都不知晓。吕家是鄯王的外祖,魏召南恨之入骨,必然全力扳倒。喻潘既与贩盐牵连,想来他也会将罪证一并奉上。她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幸免于难?
他不让弘泰告诉她,是不是还想她一心爱着他,维持夫妇和睦的假象?在送她灭门前,再留一些温情时日?
她觉得魏召南未必不会这般想,这般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