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峰县令姚文清之所以用这么低廉的价格把山地卖给自己,是因为他在做假账,明明四五两银子一亩的山地帐面上仅是三四百文一亩,昧下的银子五成归了他的腰包,三成分给了县丞、主簿等官员,还有二成落进了小吏和衙役的手中。唐志明随周刺史到乌峰县巡视,周大人的心思都在香雪居的风花雪月上了,他却在户房的档案中发现了破绽,于是便有了这四百亩便宜的山地。
早知道自己不该贪这便宜,唐志明后悔不迭,真没想到经略使和刺史大人如此对待督查组,这不是有意让人家去对付自己吧,何况带队的潘大人还和江大人有隙。唐志明坐卧不安,有心自己掏钱请清田督查组的人去享乐一番改善关系,可是自己得的那些钱还不够赔的,再说这有用吗?想起周浩晨被周刺史撵回了京城,自己的下场恐怕还不如他。这十多年来辛苦逢迎周永桐,好不容易随他来到了化州,还没有开始享受,就要结束了吗?
戌时,潘和义照例召集督查组的人汇总一日所得,和往日一样,自查的公文找不出漏洞。抽调的御史台监察御史谢光锋看到潘和义脸色铁青,小心地道:“潘大人,咱们不能光在会野府中看帐,还是要到各县实地看看。”
潘和义“唔”了一声,没有作声。谢光锋的话打开了话匣,众人纷纷表示要到各县地查看,越说火气越大,这些天被化州官府冷遇的郁闷全都爆发了出来。要是没被欣菲拿住之前,潘和义肯定要欣喜军心可用,如今他心如死灰,勺子再大能盛过盆去,一切都在人家手中握着呢。自己只想安安生生把差事办完,早点离开化州,离江安义欣菲越远越好,这些日子恶梦连连,睡都睡不安稳。
众人见潘和义阴沉着脸一语不发,越发以为猜中了他的心事,新科进士冯雪松神秘地压低声音道:“今日我在如厕时无意中听到府衙的两名小吏闲聊,说是乌锋县县令变卖官田地做手脚,从中渔利超过万两。大人,乌锋县在会野府旁边尚且如此,其他各县恐怕多有贪腐之事,我等下去定要查实化州官府在田地上动的手脚,出出这口怨气不可。”
谢光锋冷冷地道:“大人,屯田是个肥肉,恐怕有不少瞒报的田亩,屯军事务归经略府管辖,若是屯军隐报田亩,江经略使怕是难辞其疚。”
潘和义一哆嗦,心说我就是前去查屯田被欣菲拿住,签了要命的供状不说,后来见到柳儿被她狠狠甩了一记耳光。潘和义下意识地伸手在脸颊上摸了摸,似乎还在火辣辣地痛,这痛一直痛到心深处。
强打起精神,潘和义道:“很好,大伙勤于王事,勇于担当,本官回京后一定要奏明天子为尔等请功。既然你们都有意到县城查验,明日我便跟周刺史商量,让府衙派人带你们到各县去。化州五十七县,你们自行分组前去清查,只需将分组情况告诉我备案便可。以一月为期,十月三十日诸君务必在此聚齐,汇总清查所得。”
众人哄然应诺,多数人面带喜色,兴冲冲地拉朋结伴,在地图上划分着五十七县。潘和义明白他们的心意,在会野府有江经略使和周刺史压着,他们不敢胡乱作为,到了各县,那他们就是名副其实的钦差了,谁敢稍有违逆,有人说不定在盘算六个县能搜刮到多少银两,可以想像,等到十月三十日,寅宾馆中要多了许多辆装载财物的马车了。
潘和义心中冷笑,这些人怕是错打了算盘,江安义何其强横,他的妻子欣菲是龙卫暗卫的督监,整个化州被把持得严严实实,自己最初都是乔装而来,生怕被江安义探知,可是造化弄人,还是落到了他的手中。想起自己写下的供状,潘和义的心在滴血,自己这般倒霉,你们这些人但也陪着吧,你们想捞银子自己找死,就别怪我见死不救了。
潘和义道:“合城、易定、景源、晃仁、临沙、雁途六县是屯田所在县,清查屯田事关重大,容易激化矛盾,由我和谢御史带队前往。”
写下供状之后,欣菲给了他一份“礼单”,这份“礼单”足以让他回京后得到重用,既然将自身都卖了,那就争取卖份好价钱出来,这份大礼潘和义可不想便宜了别人。之所以带上谢光明,是因为谢光明虽是八品小官,却是监察御史,位卑权重,而且年岁不大,目光敏锐,倒是值得投资,将来说不定可以用得上。
肃帝朝的许多重臣都是他在太子时所结识的,当今天子游乐的时候也喜欢结交才学之士,这个谢光明据说与太子相识,天子整肃御史台时谢光明从大理寺主簿调任了御史台监察御史。虽说八九品的微末官员调动惊动不了天子,但谁能说得清是不是天子在从中授意。天子派自己来化州清理田亩,说不定督查组中就暗伏着他的眼线,自己还是小心为妙。
谢光明听到潘和义点名让他一同前去清查屯田,一脸喜意地躬身施礼道:“多谢潘大人栽培,谢某定当竭尽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