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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我与湛云江辞别观尘子,带着那方大昊罗经仪上路了。
下穷彝山,涉姜水,越过一片生灵荒芜的灰色沙漠,两天后,我们进入了旧魔废域的地界。
这片曾由魔族统治的地域十分特殊,地是黑的,天也是黑的,有时间的流逝却没有昼夜的交替,无日无月,只有一条别的地方见不到的、璀璨至极的群星之河。
此处地貌也十分怪异,无数地裂交错纵横,巨大的黑色怪山倒嵌在地裂中,像一根根粗糙的锥子,被巨锤钉入大地。而在巨山与巨山平整的顶面之间,离地百丈高处,还有一条不见头尾的古老河床,虽早已衰败断裂,但仍然高悬其上,犹如一条被踩碎了的巨大蛇蜕。
魔族虽然离开了这片大地,但天地法则仍然束缚着它,除去神族,任何人无论修为高低,一旦进入旧魔废域都将被强制限定在黑色的大地上,无法再御空飞行,修为也会被连降两个大境界。
湛云江带我找了个相对隐蔽的场所稍作休息,我从收纳袋里取出大昊罗经仪开始摆弄。
在深入旧魔废域之前,得先确认一下这个老伙计的功能还正不正常。
捻指聚出一团法力,从罗经仪正中央的天池灌了进去,待注满后,我耐心等待,可近半盏茶的功夫过去,它却没有任何反应。
我皱了皱眉,捻指又送了一波法力,依旧悄无声息。
湛云江立在我身旁静静地看,也不催我,却在无形中给我施加了巨大的压力,因为我总觉得他在看我的好戏。
几次下来,他终于忍不住了,薄唇几度启开又闭上,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我瞥了他一眼,有些不客气地说道:“云剑尊若是有高见,直说无妨。”
湛云江这才斟酌道:“尹华,你是不是……并不会用。”
这绝对是赤裸裸的轻视!
我义正言辞道:“剑尊未免说笑,我若不会用,又何必大费周章将它借过来。想我从前……咳,我从前在书籍上曾看过关于大昊罗经仪的相关记载,最开始要先往罗经仪中心的天池注入法力,等天池苏醒,罗经仪才会开启。”
我胡诌一番,险些说漏了嘴。湛云江听完虽然颔首,但光看他的表情也无法分辨到底是信了还是没信。
忽然,他掌心聚出一团庞大的法力,并对我道:“据我所知,法器的启动一是技巧,二是法力。眼下这种情况,显然是……因为你灌注的法力不够。”
话毕,他直接就将那股精纯的磅礴法力注入了大昊罗经仪的天池之中。
三息过后,吃饱喝足的天池开始微微震动,泛着银色光泽的法力在瞬间将仪盘上的每一道沟壑全数填满,整个罗经仪看上去就像一个发着光的宝盘一般。
湛云江不说话,却看向我,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他那双映着银光的眸中,似乎隐隐冒出了几分“快夸奖我”的意味来。
但我实在没法夸奖他。
我往旁边一站:“剑尊仗义相助,尹华本该致谢,只是我必须真诚地告诉你,大昊罗经仪和一般的法器不大一样,对法力的要求格外严格,方才你用你的法力把大昊罗经仪唤醒,所以,我现在没法使用它了。”
我朝光芒璀璨的罗经仪努了努嘴:“你好事做到底,自己来罢。”
可惜无所不能的云剑尊并不会使用大昊罗经仪。
最后,我是在湛云江的慷慨协助下,借他的法力打上了自己的烙印,这才开启了大昊罗经仪。
旧魔废域中分布有不少秘境,大大小小,星罗棋布,但这些秘境的位置却不会一成不变。秘境是由天地灵气所化,自然也藏于天地灵气的之中,诸天星宿、大地灵脉,只要发生任何一丝变化,都会导致秘境的位置出现移动。
因此,要掌握秘境的确切位置,占星术与堪舆术缺一不可,前者定经纬,后者算虚位。
我让湛云江替我捧着大昊罗经仪,自己找了个视线好的位置仰头观天——长庚、太岁、辰星、荧惑、镇星,北斗七曜,四方九野二十八宿,其他地方难以观测的星辰在旧魔废域全部一目了然。
确定玄一无尘境的星宫图后,我开始操作罗经仪,因为过程繁琐,且需数次调整、不断修正,便不多作赘述,约莫一个时辰之后,罗经仪上方终于浮现出一面不甚清晰的舆图。
第一遍的定位到这种程度便已足够,因为在朝它行进的过程中,位置还会发生变化,需要每隔几日调整一次才行。
我正要给湛云江指个大致方位,却看到他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我。
他的眼窝本就生得比旁人深些,突出的眉弓覆下一层浓重的阴影,将他本就漆黑的瞳仁掩得愈加沉郁。被这样一双眸子紧紧盯着,会让人产生一种连元神都被他看透了的错觉。
“你,看我做什么……?”我收回罗经仪,惴惴地问。
湛云江朝我走近两步,拉起我因紧张而握成拳的手:“你何时学的这些?”
我信口胡诌道:“以前在天衍宗的时候,你那时候出远门,还
', ' ')('没回来呢。你知道的,我不爱练剑,所以就学了些别的,也不过是略通皮毛而已,不值一提。”
湛云江似信非信,却也没追问,只是说:“光看书便能如此熟练地操纵四荒阵修的至宝,这可不是略通皮毛,你不必妄自菲薄。”
我只好装傻:“大概是我天赋异禀罢。”
说完赶紧朝着西南方向指了指:“大致方位已经定了,赶紧出发罢。若是一路顺利,三日后我会再算一次,修正方位。”
湛云江像是没听到我说话,我走出几步后回头,发现他仍静立在原地地注视着我,一望无垠的黑色大地上,他一人独立,玉冠青衣,风华无双。
数以亿计的星辰汇成一条璀璨银带从他头顶上方流过,光辉洒在他的昂藏笔直的身躯上,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华。
蓦地,他俊美的脸上露出一个哀伤的笑意,极浅极淡,转瞬而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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