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大人,回去吧!此番多亏了周大人。周大人的功劳,朕会记在心上,待他日重握政权,自会论功行赏。”穆垣的语气是难得的温和,眼中更是溢满了期待。
“陛下这是打算与魏国结盟?却不知魏国所图是什么?”回去的路上,穆元甫低声问。
穆垣怔了怔,本不欲回答,不过略一思索,还是忍不住压低声音道∶“凤骅他,想要一个人。”
想要一个人?穆元甫浓眉皱了皱,下一刻,便听穆垣补充道——
“这个人……正是母后!”
说到此处,穆垣一脸的古怪,又忍不住补充了一句∶“没想到这摄政王还是个痴情种,更没想到,母后还有此等手段。”
穆元甫冷静地反问了一句∶“陛下相信么?”
穆垣又是一愣,一时竟无法回答。
“凤骅耗费了多少心血,付出了多大的代价,才走至如今这一步,陛下相信他仅是为了一名女子,便甘愿冒着失去一切的风险,选择与陛下结盟,共同对付太后么?”
“陛下难不成没有想过,凤骅表面看来是与陛下结盟,待事成之后,反咬陛下一口,趁着大梁内斗朝廷正乱之际,率魏国军队趁机攻占大梁?到那时候,大梁都没有了,陛下还是陛下么?”
“引狼入室的故事,古往今来,数不胜数。还请陛下三思。”
穆垣的脸色白了几分。
穆元甫只当没看见,继续道∶“凤骅不可能会久留京城,不管他的目的是否真的是为了一个人,他此番必是打算速战速决,想必他必是暗示陛下采取逼宫的手段,而他则可以在兵力上给予陛下支持。”
见穆垣没有反驳,他便知道自己说得没错,叹了口气:“陛下,你觉得仅靠凤骅那点儿兵力,可以成事么?”
穆垣却笑了:“周大人,朕承认你方才所说的颇有道理,不过朕亦非什么都不懂的三岁孩儿,又岂会完全依赖他国的助力。”
穆元甫愣住了。
穆垣稍显得意:“朕毕竟乃是大梁的皇帝,名正言顺,文官也好,武将也罢,总是会有人认清这一点的。”
“至于凤骅,他若是诚心合作,那自是极好。事成之后,各取所需。若是他还打着别的主意……魏国摄政王虽然手段了得,但是此处却并非是魏国,鞭长莫及,难不成他还能在大梁翻出花来?”
“周大人且等着便是,待朕将一切安排妥当,自会派人通知你如何行事。”
到了一个偏僻的路口,穆垣便下了车,钻进了早就等候在一旁的青布轿,很快便没了身影。
穆元甫沉默地看着那青轿消失的方向,良久,才缓缓地放下了窗帘。
看来宫中的侍卫首领当中,有人已经归顺了穆垣。
太后掌握着兵权,旁人想要插手军中并非易事,不过却可以从内城卫处入手,只要把人给控制住,再以皇帝的身份号令百官……
想到穆垣的打算,他长长地叹了口气。
想法倒是极好,只是他怎么不想想,如今京中聚集了多少国家的来使,若是有人从中添乱,火上烧油,这京中局势誓必大乱。
一旦京城乱了起来,以穆垣的手段,根本无法平息。若是再蔓延开来……那后果他都不敢想像。
瞧,这便是他的儿子,一个丝毫没有大局观,自作聪明却又不知所谓的儿子。
他嘲讽地笑了笑。大梁交到这样的人手中,又怎能让人放心。
却说穆垣回到宫中,暗中召集心腹商议宫变的种种细节,翻来覆去地研究可行方案,力求做到一击即中。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他还将计划告知了郑太妃与郑凤琪,为的是万一被明德殿发现了端倪,这两人可以给自己打掩护。
郑凤琪一脸的惊讶,不过再一想到事成之后,陛下将会是名正言顺的陛下,大权在握,再不会受任何人掣肘,而她,亦会因此而打开了一条通天富贵路。
仅是这么一想,她便抑制不住心中激动。
倒是郑太妃有点儿失神,好一会儿才似是不敢相信地问:“凤骅说他的目的是得到太后?”
穆垣点了点头:“确是如此,事成之后,朕便会将人交给他,接着便会向天下宣告,冯太后因突发急症而薨。”
“他居然是为了太后而来,这……实在让人难以置信。他居然对太后怀有那样的心思,原以为……”郑太妃喃喃自语,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原本,她也可以有这么一个待自己情深之人,她甚至还可以拥有一个和他流着同样血脉的孩子,只可惜……
想到被一碗汤肉打了下来的那团骨肉,她便感到心口一阵刀绞般的痛楚。
“母妃,你怎么……”见她突然脸色苍白,穆垣伸手欲去扶。
郑太妃却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手。
穆垣微怔,随即若无其事地将手缩了回去。
当年那一碗落胎药,到底还是伤了母子之间的情份。不过就算是再来一回,他的选择依然是一样,绝对不会那个野种生下来。
好在母妃虽然伤心,亦对自己有所怨恼,不过总算还记得,谁才是她一辈子的倚靠。
隔得数日,穆元甫果然便接到了穆垣给自己的密旨,以及一道“虎符”。
他将那道“虎符”拿在手中翻来覆去地看,良久,冷笑一声。
这道“虎符”简直可以以假乱真,若不是他的话,还真能一时被糊弄住。
穆垣在密旨上只是让他于某日某时,拿着“虎符”与上官良一齐往西大营。其余的,却没有多说。
密旨上虽然没有说明这当中缘由,但他隐隐有个猜测。
不过他心里还有一个忧虑,总觉得穆垣胆敢冒逼宫这般大的风险,一定还有别的什么更大的筹码。否则,区区一个凤骅,必然不可能这般轻易便说动他。
他想,凤骅的加入,不过是给他添的一层薄薄的保障,绝非他的底气所在!
他一时也猜不出,朝中还有什么势力能给他这般大的底气。
***
万寿节正式到来的前一日,整座京城都弥漫在一片热闹喜庆当中,处处张灯结彩。宫中更是设下连场盛宴招待各国来使,亦是向他们展现大梁雄厚的经济实力。
这一场场的盛宴从巳时起,一直延续到酉时,才迎来了高潮。
一道道炫丽的烟花飞向长空,照亮了整座宫殿,烟花彻底绽放了它们短暂却又灿烂的一生后,在满殿的‘恭迎太后,恭迎陛下’声中,雍荣华贵的冯太后迈着轻盈的步伐走上了玉阶,在当中的宝座上坐了下来。
皇帝穆垣随即在她身侧下首处亦落了座。
凤骅的视线一直落在上首那气度不凡的女子身上,不放过她的每一个表情。
他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低头一饮而尽,看着那女子脸上带着的得体笑容,丹唇一启一合间,说的尽是客套却又不失矜贵的言语。
他想:却是不知今晚过后,这个多年来一直身处高位,手握生杀大权,铁石心肠的女子,又会变成怎样的一副模样。
当她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之后,又会有什么样的表情?愤怒?慌乱?失望?还是连个变化的表情都没有?
上首,冯太后举杯与众人共饮同乐毕,乐声奏响,殿前广阔的平地上,早早就搭起了的高台,两名年轻男子踩在高高竖起的竹竿顶上,向满殿的贵人们展示自己高超的特技,引得满堂喝彩,掌声不绝。
殿内某处,虎妞激动地鼓掌,看得兴起之处,还拉着身边的寿康公主袖子直唤:“那个人好厉害啊!他是怎么做到的?!踩着那般又细又高的竹竿,还能整个人跟风车一般绕起来!”
寿康公主看得激动,不过却比她矜持得多:“是啊!真的太厉害了!我还是第一次见这个。”
“啊啊,你瞧你瞧,那个人飞起来了!啊!对面的人居然把他接住了!!哇,太精彩了!”
……
喝彩声、欢呼声久久不绝,此时此刻,不管男女,也不管官位高低,众人均被这精彩的节目给吸引住了。
冯谕瑧脸上亦是带着笑容,偶尔瞥一眼身侧的穆垣,以及不远处明显有点儿心不在焉的郑太妃。
穆垣表面看着亦是沉浸着满殿的热闹当中,只是掩在袖中紧握着的双手,却出卖了他的心情。
成败就此一举……
冯太后端过茶盏啜饮了一口,掩饰眼中一闪而过的冷意。
殿外高台上,精彩仍然在继续。
虎妞兴奋得脸蛋红扑扑,连手掌心也都拍红了,随着竹竿最高处的那名年轻男子又一个翻滚,她差点忍不住尖叫出声,却不知是一时没有注意还是别的,手肘不小心碰翻了膳桌上的茶盏,瞬间打湿了整只手袖。
“县主,奴婢侍候您去更衣吧!”身侧似乎有宫女在提醒,她浑不在意地道,“且等等,我正看得……”
未尽之语却一下子堵在了喉咙处,随即便有人强硬地把她扶了起来:“县主,奴婢扶着您。”
她想要怒斥对方放开自己,却发现自己怎么也说不出话来,身子竟然还身不由己地跟着对方,任凭对方扶着自己离席。
小姑娘虽然学了一身武艺,可又哪里经历过此等事,又惊又恼,想要叫人,可喉咙却半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什么人?到底挟持自己要做什么?是不是想对姨母不利?
她努力地看清眼前作一身宫女打扮的年轻女子,很清楚自己从来没有见过此人,此人更不是侍候她的宫人。
她眼睁睁地看着那女子扶着自己离开,身后热闹声也越来越远……
殿内,冯太后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寿康公主身侧的空位置,又似是不经意地瞅了瞅某处角落,见角落处一个宫女打扮的女子微不可察地朝自己点了点头,这才低下头去,重新给自己倒满了茶水。
高台上,其中一名男子再度凌空飞起,正当众人以为另一人还会像方才那般把对方接着,却没想到那人亦同时飞了起来,更有眼尖者发现,两名同样凌空而起的男子,手中似乎有一道寒光闪过。
“刺客!有刺客!”率先察觉不妙的人当即大声叫了起来。
“保护太后,保护陛下!保护太后,保护陛下!”
“啊啊,救命啊……”
“快跑……”
“小心!”
……
满殿顿时乱作一团,桌椅被撞得东倒西歪,酒席洒了满地,有逃之不及的朝臣被倒在地上的桌椅绊倒,差点就丧生在刺客的剑下。
“快,快保护母后,保护母后!”在听到有刺客的那一瞬间,穆垣率先朝冯太后冲了过来,大声叫道。
第52章逼宫
‘有刺客’声一响,立即便有宫中侍卫冲了出来,当场便将刺客们打斗起来,一时间,殿内满是‘乒乒乓乓’的兵器交接声、惨叫声及呼救声。
冯谕瑧与穆垣被护卫们牢牢地护在中央,殿内殿外,不断有刺客涌现出来,亦不断有人倒下。
后宫女眷当中,往日最是端庄得体的太妃太嫔们,此刻鬓发凌乱,衣衫不整,精致的妆容亦被飞溅的茶水酒水,以及汗水弄花了不少,再不见平日的半点仪态。
一名刺客突然从旁杀出,手中长刀眼看就要刺入郑太妃的胸膛,她下意识地往身边一拉,身侧的一名宫女便被她拉到了身前,只听一声利刃入肉的声音,那宫女甚至连惨叫声都没有发出,瞬间毙命。
寿康公主被她的奶嬷嬷拼死护着往殿外逃,口中却一直叫着∶“菁予,还有菁予,菁予可能还在里面……”
“公主,快走吧!县主不会有事的!”奶嬷嬷一边劝着,一边死死地把她拉了出去。
趁一名刺客受伤倒地,趁机给了对方一刀又飞快跑掉的端王穆璟,刚寻了位置藏身好,便听到寿康公主的话,连忙蹦了出来,拉着她的袖子问。
“你说还有谁?冯菁予那疯丫头没有出来?她不是与你坐一起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