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初桃依言坐下,想起李烈方才的惨样,没忍住小声问道:“二姐,北燕质子怎么伤成这样啦?”
纪姝笑得凉薄,毫不忌讳道:“我让人打的,躺了半月,今日才能下床。”
一旁,纪妧清了清嗓子,端起茶盏轻抿,“今天不议朝政,只谈风月。”
纪初桃的视线在两位姐姐之间转了一圈,已大概能猜到是怎么回事。
北燕残部借献图行刺,势必牵连到质子李烈。按照大殷的习俗,若两国再起纷争,质子是要被杀头祭旗的。
二姐先行罚了李烈,给大姐一个交代。虽是打个半死,但能好歹保下他一条性命。
可是,李烈和北燕人不是同族么?为何北燕残部会不顾王子的死活,也要来行刺呢?
顾及大姐说了“不议朝政”,她便也只能压下心中疑惑。
“倒是你,看起来进展不错。”纪姝妩媚的眼一转,扫过远处廊下伫立的祁炎。
“二皇姐……”纪初桃一言难尽,没敢说自己近来方寸大乱,被祁炎一招“以退为进”压制得死死的。
她接过侍从递来的春酒小小抿了一口,轻声叹道:“若是我同二位皇姐一般,天生就是大胆威严的决策者便好了。”
这样,她便不会总被祁炎扰乱了心神。
“你以为,我和阿妧天生就是铁石心肠之人?”纪姝咬着酒盏,笑吟吟道,“阿妧年少时,不知明里暗里掉了多少眼泪呢。”
“承平,你醉了。”纪妧淡淡瞥眼,唤了纪姝的封号。
纪姝这才收敛些,没有继续抖露下去。
但话题一开,无疑勾起了弟妹们的好奇心。在纪初桃心里,大姐一直是威严强势、无所不能的,她无法想象,面对巨大的压力大姐独自落泪是怎样一番情景……
只是看着大姐如今这般风轻云淡的模样,莫名心疼。
“那二皇姐呢?”纪昭不敢追问纪妧的过往,便将话题引至纪姝身上,“二皇姐可也有落泪的时候?”
纪姝摩挲着酒杯,似是喝醉了,脸色越发冷白,唇色却红得艳丽。
“有啊。”她淡淡抛出一段往事,在所有人心中掀起波澜。
“当年去北燕和亲,我差点……就逃婚了。”她笑得没心没肺,“若是我逃婚成功,北燕一怒攻城,可就没有如今的大殷了。”
此言一出,众人皆露出些许异色。
良久,纪妧放下酒盏,沉声道:“这件事,为何你不曾说过?”
廊下,飞过几片梨白。
祁炎执剑而立,目光瞥过身侧倚着的重伤者,平淡问:“她为何救你?”
李烈将视线从梨树下的凉亭中收回,默了会儿,似乎在费力地理解祁炎这番话的深意。
半晌,他用生疏的汉话回答:“因为很久以前,我救过她。”
祁炎没再继续追问。
感官敏锐的强者无需对话,便能猜着对方心里在盘算什么。
他在等李烈开口。
风过,梨花飞雪,一场没有战火的拉锯。良久,李烈淡色的眼睛望向祁炎,咕哝了一句北燕语。
祁炎在边疆长大,自然能听懂异族语言。
李烈说的是:“我们可以合作,祁将军。”
第35章 躬桑 一身矫健的肌肉……
二月春雨绵绵, 一下就是三五天。
宋家酒楼内,宋元白望着身披一身水汽进来的男人,“嘿”地一笑:“牡丹裙下睡, 温柔乡里眠。我还以为祁将军有了新欢,就不记得我这个‘旧爱’了呢!”
他故意捏细嗓子, 做女子矫揉之态。祁炎解下挡雨的墨黑斗篷, 淡淡道了声“滚”。
“自除夕之后, 便没有你的动静了, ‘穷奇’那边都在等你号令呢。”宋元白说起了正事,“别的我也不好插手,毕竟我爹还在朝中谋事, 不便牵扯太多。”
提到‘穷奇’,祁炎不自觉抬手覆至胸口,里头藏着的墨玉被体温焐得滚热。他想起梦里自己亲手取下这块墨玉, 挂在新婚美妇颈上的模样, 沉冽的目光有一瞬的松动。
祁炎道:“琅琊王和北燕之外,尚有一股势力潜伏不明, 现在还不是动用‘穷奇’的时候。你那边查得如何?”
宋元白道:“放心罢,都按你年前的部署暗中推进。至于你要查的那个人, 线索并不多。”
祁炎按膝而坐:“说来听听。”
“除了那扇面上是临摹了沈老的飞燕体外,那人身世经历并无任何不妥之处。他早年游学,四海为家,前几年拜入左相褚珩门下, 推选为翰林编外小吏, 一向籍籍无名。去年才开始走运,从一众吏员中脱颖而出,得了大公主赏识, 送来永宁公主府做府令。”
说罢,宋元白摊摊手:“生平无趣得很,你查他作甚?”
祁炎的关注点却是在别处,问:“纪妧选的他?”
“是啊,这种事必定是大公主的人经手的,有何不对?”宋元白问。
祁炎尚不确定。他心思运转,片刻抬眸道:“你再去查一条线。”
祁炎薄唇轻启,吐出一个人名。
宋元白应允,而后偷偷瞄了祁炎一眼,笑问道:“别光顾着安排我这边。你那边呢,除夕宴英雄救美,大家都是亲眼看着你抱着三公主离开的,后续如何?”
他笑得暧昧,祁炎睫毛一颤,抱臂侧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