堆中只剩下微弱的红光,无法令蛇群忌惮,她慌乱地从中挑拣出还算完整的木枝,想来还是有些害怕的。
她是医女,山中毒蛇并不少见,可被那么多的毒蛇同时围困,身边还有一个双目失明的伤患,再怎么也做不到冷静自如。
伤口的疼痛亦让他没办法准确地听声辨位,只能将人护在身后,“告诉我方位,我来应付。”
她点点头,开始给他指引方位,他挥舞着长枪,将那些慢慢逼近的毒蛇一一斩落身前。
大概是没想到他身受重伤还有这样的身手,他似乎听到她口中小声的惊叹。
可毒蛇终究太多,长枪又没有刀剑那般利索,冷不防还是有三两条毒蛇爬行到近前,他只觉腰腹骤然一痛,才欲调转枪头应付,却是她眼疾手快地挥舞手中带着火星的树枝,才将毒蛇驱赶开来。
空气中弥漫着阴冷的血腥气,两人竭力驱赶,终于将近前的毒蛇尽数斩断,直到不再有蛇靠近,两人才缓缓松口气。
只是他隐隐察觉颅内昏沉,整个人几乎站不稳,她才发现他腰腹被毒蛇咬伤,当即扶着他坐下,仔细查看伤口。
见她沉默不语,他几乎以为无药可救,这些年屡遭刺杀,便是哪一日死在刺客刀下,他也毫不意外。
正准备出声安慰,顺便交代一些后事,却听到她微微艰涩地开了口。
“这蛇毒……要用嘴巴吸出来,否则很快便会毒入脏腑。”
她似乎在询问他的意见。
医女不惧直视病患的身体,可他伤得的确不是地方。
彼此沉默片刻,他先开了口:“想来盛某命数将近,姑娘不必为难……”
话音未落,便听她道:“将军,冒犯了……”
腰腹紧接着传来温热湿润的触感,疼痛伴随着丝丝缕缕的酥麻,令他瞬时绷紧背脊,手掌紧握,青筋暴起。
纵使他心性坚忍,却无法控制身体的反应,好在山洞中光线昏暗,没有将他的失态尽数暴露人前。
可她离得那样近,温热的唇瓣在他伤处来回吸吮,只怕早已发现了他的异样。
蛇毒清理过后,又是两厢静默,他无地自容地偏过身,羞愧,懊恼,不敢面对她。
腰腹的疼痛渐渐缓和,可那处翻涌的燥热却没有得到缓解,甚至愈演愈烈,脑海混沌,难言的煎熬游走于血脉之中,逐渐蔓延至四肢百骸。
残存的理智告诉他,这不是蛇毒清除后该有的反应。
直到听见身边人慌乱欲泣的嗓音:“对不起,我不知道这毒会让人神志不清,将军可有哪里不舒服?我……”
她倾身去看他的伤口,那里的反应便彻底藏不住了。
外衣都在木架上晾着,他上身只有缠裹的绷带,山洞内因彼此体内的毒素催化瞬间升温,他目不能视,其余感官都变得愈发敏感,一丁点的触碰都被无限放大,理智被彻底吞噬,最后只剩下男女之间最原始的渴望……
再度醒来,已是翌日晌午。
他被下属救了回来,人躺在驿馆,身上的伤口已经被重新清理。
他急切询问那女子的踪迹,下属却说不曾见到。
再去山洞找寻,她的背篓已经不在,地上毒蛇的尸体也被清理干净。
他便猜测,是她将毒蛇的尸体带走了,蛇胆、蛇蜕、蛇油都是极好的药材,定然对她有用,也许在溪边清洗,也许是下山拿到集市上售卖,所以人才不见踪影。
昨夜虽是蛇毒驱动,可到底是他占了便宜,他在山洞中等她回来,打算给她一个交代。
谁知还未等到她回来,却等来了先前那伙黑衣刺客,双方又是一场恶战,他与几个下属九死一生,好在有同来东山剿匪的大河卫官兵相助,才不至于丢了性命。
与此同时,山中流匪再度烧伤抢掠,沂州卫军将东山封锁,不许寻常百姓出入,欲趁此机会将流窜山中的匪类一网打尽,他只能将仅剩的精力都放在剿匪和应对黑衣刺客上。
后来他重伤昏迷,被下属救回彭城,养伤半载,双目才慢慢恢复,可母亲却又在这时病重亡故……
对那女子,仅仅一夜荒唐,谈不上深爱,可每每午夜梦醒,脑海中却也频频响起她的声音,想起那夜彼此深入骨髓的痴缠……
倘若不是身边危机四伏,后来又是种种缘由错过,他会去寻她,会向她爹娘负荆请罪,会三媒六聘,堂堂正正地娶她过门。
错过的这些年,他以为她早已成亲生子,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她竟然为他生了一个女儿!
他让她独自生产,受尽苦楚,甚至为此丢了性命!而他们的女儿也在这世间吃尽苦头。
自责与悔恨如同汹涌的潮水,将他整个人淹没,案宗上的每一字每一句,都似尖刀般狠狠剜开他的皮肉。
他双手紧握成拳,浑身都在发抖。
第75章
太子将盛豫面上的悲痛与悔恨尽数看在眼里, 也将他内心对过去的回忆听得一清二楚。
他向来无法共情事后的悔恨,也从不认为再多的疼爱能够弥补曾经的伤害。
对戚氏是生命的代价与无尽的冷眼与指摘,对云葵来说, 是丧母之痛,是寄人篱下受尽欺凌,是流落街头食不果腹,是十几年的孤苦无依。
可盛豫这些年的经历,也无法将所有的过错扣在他一人头上。
若非当年狼山战败,他仍旧是意气风发的武状元, 封侯拜相,前程光明。
若非这些年淳明帝赶尽杀绝, 他也不会与戚氏连番错过。
可即便有再多身不由己, 错了就是错了。
太子眸光泛起冷意:“倘若盛将军当年坚持去寻她, 未必不能找到,也不至于让戚氏母女受尽诸多苦难。”
盛豫闭上眼睛, 剧烈的疼痛如巨石般压在心口, 喉咙中抑制不住痛苦的悲咽:“她救我于危难,我却负了她……该死的是我,当年我就该死了, 她何其无辜,却因我而死……”
太子没有见过二十年前的盛豫,可也从旁人口中听到过他曾经的事迹。
十八岁的武状元,长缨在手, 踌躇满志,少年豪气直冲云霄。
可二十多年过去,男人鬓边染霜,伤病缠身, 饱受磋磨,郁郁一生,眉眼间始终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阴翳,早已没有了昔日昂扬的意气。
此刻在他面前,向来从容自持的男人被巨大的悲痛与悔恨席卷,面容近乎崩溃扭曲。
太子沉默许久,叹道:“再多的悔恨愧疚也无济于事,盛将军一切向前看吧。”
盛豫死死攥紧手里的卷宗,一遍遍地抚过“祯宁五年四月,诞下一女”这句,指尖因用力而发白颤抖。
“殿下可否告知,我女儿……如今在何处,过得可还好?”
太子沉吟道:“她十一岁入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