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来这里干什么?天使问我。
我来这里休息一下。我回答他。
桌子中间空荡荡的餐盘是一个点,这条长桌是一条线,脚下踩的是一个面,雾气中是一整个空间。
他拉着我的手,我们一起站了起来,他的手微微用力一勾,我就站在了他的身边,餐桌在我身后发出一声不可思议的桌腿与地面摩擦的刺耳嗞啦声。这长桌原本没有腿,刚刚我们的脚还在桌子下面互相抵着交缠。
你要带我去哪里?我问他。
演奏会开始了,你迟到了。他说。他半长的卷发在头上一会儿聚集成一个圆号的模样,一会儿聚集成一个小提琴的样子,还有很多其他的,各种各样的乐器。
我估量了一下我们之间平视眼睛的距离,他好像比我略高一些,我便放弃了拍拍他的头发的打算。
好,那我们走吧。我说。
嗵嗵——
我听到了敲门的声音,问他:是从门那里过去吗?
他摇摇头。
嗵嗵——薄平平——
我说:那个声音在叫你。
嗵嗵——嗵嗵——薄平平——
嗵嗵——薄平平——嗵嗵——嗵嗵——嗵嗵——
薄平平,是在叫你。我对他说。
嗵嗵——嗵嗵!嗵嗵!薄平平!嗵嗵嗵嗵!
天使说:是在叫你。
我想起来,我叫薄平平,确实是在叫我。我看着空气罩外面的世界,整个空间里全都被白色的浓雾笼罩着,只有空气罩撑起来的圆球里面干干净净。一扇扇带着门框的门出现在周围,此起彼伏地发出一模一样的哐哐怪叫和我的名字。门板被砸得突破门框不停想冲向我,连接门和门锁的锁芯像是弹簧绳一样稳稳连在它们中间。
他们为什么不安静?我问他。
天使第二次对我笑了一下:因为他们的心里吵闹。
他的头发变出了一颗爱心顶在头顶上,他伸手把它轻飘飘地捧了下来,送到我手里。爱心在他的手里逐渐变成像钻石一样反射着炫目的色彩的流动液体,我捧着它,却觉得像是捧了数十斤重,它还在腐蚀我的手心。
我不要。我说。
那好吧。他接过去再次轻飘飘地捧起来,那颗爱心悬空飘在他的手上,渐渐凝固成固体。他轻轻地把它往外一丢,那团五光十色的爱心在白雾中炸开变成一朵巨大的烟花,碎片像是星星一样从浓雾中显形又坠落进浓雾,轰隆隆的爆炸声中,一扇扇门被此起彼伏地震倒,在地上留下一堆浓稠的黑色液体般的残骸。
走吧。他说。
他拉着我的手,我们穿过一切的简单空洞的黑白,顶着空气罩围成的球径直往前走。
我们走到了舞会大厅的正中间。
天使松开我的手,向我做了一个邀请舞蹈的姿势,那层空气罩消失了。
周围大量的男男女女在跳舞,他们围着我们旋转,把目光投向我们,刚好背对我们的人就把头扭过一百八十度,直直盯着我们。
我们自然地像其他人一样搂在一起,他跳男步,我跳女步,穿着两端用鱼骨撑顶起的维多利亚时期宫廷长裙,裙摆上乱七八糟地缀满了张开翅膀的小鸟、打开贝壳的肉贝和蝴蝶的尸体。有时候反过来,他跳女步,穿着黑色的修女袍,头上裹着纱巾。
我们一直在中心慢慢摇晃,我眼前的画面也动荡起来,角落里的乐队被白雾猛地吞没,音乐声持续响着,周围在摇晃中扭动的人从一丝不苟变成一丝不挂,变成两两的白花花肉体交缠在一起。无声的地震发生在舞会大厅,他们掉下去接连被白雾都触及不到的黑暗吞没。
天使紧紧搂着我的后背,我抱着他的脖子,我们也赤裸着亲吻交缠,和一直没有远离的音乐声一同向下坠落。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