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心死了(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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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面无窗的房间里放着一把朽烂的皮椅。

桃言溪靠在这张摇摇欲坠的椅子边缘,双臂反绑在背后,一只沾染着消毒液气味的手覆盖着他湿润的面部。

被泪水堵塞住的鼻尖陷进掌中更加难以呼吸,两颊让舒张有力的手指控制着,桃言溪被迫保持仰头的姿势,只能从指缝间觑到一些由地灯反射向天花板的虚光。

如果不是角落滴滴答答的水声在耳边长久且无意义地计着数,他几乎以为自己回到了二十年前,被医生那双同样干燥清洁的手合上眼睛的那个死夜。

“其实一开始我打算拧断你的脖子。”

冰凉的声音沿着手指下行的动作滑向桃言溪的颈窝。

是许承安在说话,是许承安的手,也是许承安找来的房间,一家位于暗巷深处酒吧的地下室。

桃言溪跟他进来的时候,一对看不清性别的人正在昏暗的地灯边像蛇缠在一起做爱,听见许承安的脚步,正在兴头上的他们自觉分开了,一前一后走向出口,酒吧上层的灯光沿楼梯照在门边,其中一人的裸体同时长着乳房和阴茎,桃言溪第一次见到这种人,短暂地惊讶了一下。

“但我好像并不是那么讨厌你,而且我也不擅长虐杀。”

许承安慢慢说着,拇指和食指分别卡在桃言溪的脖颈两侧,指尖冷冰冰,如一把金属尺子正测量着皮肉的围度,他的笑也是冷冰冰的,“如果拧断脖子算作虐杀的话。”

桃言溪仰望着头顶的那片虚光,泪痕随着迟钝的呼吸微微闪烁,茫然无话。

自拾起上辈子那些遗落的片段,他就一直沉默着。

一切始于在摩天轮下等待黎征的这个黄昏。

身着黑衣的许承安像幽灵来到桃言溪身后,轻拍他的肩,叫住他。

“如果你想解决黎征被污蔑行贿的事,就跟我走。”

这不是两人第一次说话,在这之前,桃言溪见过许承安,当时是以模特和介绍人的身份见面,许承安自称是杂志社化妆师的弟弟,将那个意图迷奸桃言溪的摄影师推荐给了他。

桃言溪即使单纯也不会再轻信许承安的说辞,但他并没有第一时间做出回应,仅仅是快速后退了一步,戒备地敌视着对方,他辨认出来了,许承安和那天上门亲吻黎征的男人声音一模一样,难怪回想起来莫名觉得耳熟。

“我不信!”瞪着许承安镜片后毫无波澜的眼睛,桃言溪握紧双手,“为什么要利用姐姐让那个人渣侵犯我?”

许承安低眼斜看着矮半头的桃言溪,手放在衣兜里,慢悠悠朝前走了一步:“答案不是显而易见吗?”

“习惯性明知故问的话,大人可是不喜欢的哦。”

故意停顿了一下,许承安接着说道,同时又向前迈了一步,黑色的身影如乌云压迫过来,并未把桃言溪逼退,桃言溪抬着头用力回看他,眼睛眨了一下,两下,三下,四下,猛然洞穿许承安的双眸,刺探进深处,逐渐泛起一种惊惑且恍然大悟的矛盾神情——黑衣服,短头发,戴着眼镜,比黎征矮一点,是他!

“今年,今年年初,你是不是也穿着一身黑衣,戴着这幅眼镜,去了主人的……”桃言溪的嘴唇打着颤。

“什么?主人?好肉麻的称呼。”发现桃言溪的双手正不安地互相揪扯,许承安面无表情,语气却在笑。

桃言溪懊恼道:“去了主人的办公,不,是档案室,去了档案室!趁主人外出的时候!”

“……”许承安的眼睛细细眯起来,仍旧没什么表情,他瞥了眼在远处售票厅里忙碌的黎征,一把抓住桃言溪的手腕,强硬地将他拉到身侧。

“闭嘴,”许承安死死捏着桃言溪的腕骨,压低声音,“如果你敢反抗,我会宰了那条在你发情时当成儿子的小狗,跟我走。”

之后,桃言溪被许承安带到了这间秘密酒吧。

这并不是简单的消遣场所,桃言溪不仅在地下室目睹了男女莫辨的胴体,酒吧上层也有几对男人在旁若无人地做着爱,桃言溪反捆着双手被许承安推向楼梯的时候,一个熟悉的黏糊声音爬向了他的后背,“小桃,骚货小桃,屁股被干得越来越大了,一会儿也让哥哥的鸡巴尝尝味道。”

桃言溪打着寒噤回头,坐在沙发角落的摄影师正对着他飞快地揉搓性器,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跪在他腿边舔舐他皱巴巴的睾丸,两个人同时坏笑着望向桃言溪。

恶心死了。

地下室的气味也同样恶心,浓稠的酒臭和性臭挤压着鼻息,使人头晕目眩,桃言溪坐在一把稍一改变姿势就会发出嘶哑叫声的破烂皮椅上,脚尖两步之远有一盏地灯,地灯再往前两步,是一座摆满性虐器具的金属台,臭味就是从那里源源不断涌来的。

矛盾的是,许承安背对桃言溪站在台边,抽出纸巾沾取消毒液细致地擦拭着手指,他虽穿黑衣,身形却异常挺拔干净,干净得似乎没有欲望,就像电影里常常以“医生”自称的热衷解剖的杀人狂。

适应了地下室令人作呕的空气后,桃言溪盯着许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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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专注的背影,十指于背后紧紧相扣,咬着牙一字一字地说——“那天在档案室放火的人就是你。”

粉尘在地灯微弱的光束中缓慢降落,许承安继续摩挲着食指,空中飘来一丝格格不入的清洁气味,联想到自身的处境,桃言溪的心脏在胸腔中怦怦快跳。

等待了数秒,许承安没有任何反应。

桃言溪朝前坐了坐,提高音量,咬字因过快而不清晰:“我确认过了,是你烧了档案架!”

“所以呢?”半晌后,许承安笑了声,转过半张无所谓的脸,“既然你已经这么肯定了,为什么还露着怯呢?”

“我没,我没有,”身下的椅子小幅度地颤抖着,桃言溪并紧双腿,持续仰视的眼睛开始酸胀,即便发着狠也难以隐藏草食动物的惊悸,“纵火犯,你是纵火犯,我不会让你伤害到主人!”

“主人这个叫法真够恶趣味啊。”

许承安睨向桃言溪冒汗的鼻尖,将手头的纸巾甩到一边,慢慢踱来。

“伤害他?不,我只是想让他失去一些东西,从而更依赖我一些罢了,小孩啊,你根本不懂,仗着他对你一时兴起就得意忘形了。”

“你胡说!”桃言溪以蹲跳的姿势从椅子边跃了起来,“才不是一时兴起,主人,主人亲口说过喜欢我,他还要和我结婚!”

地灯倒影闪过镜片,许承安的手一下盖在了桃言溪努力反驳的脸上,像提起一个稍有重量的布偶扣着他的面部,将他拎离椅面,掌控在手中。

他垂下头,鄙夷的怒容近在桃言溪吃痛挣扎的眼前。

“晏溪,别再装无辜的小孩了,我们都有秘密。”

“晏溪,你是叫晏溪吧,二十年前的五月二十五日凌晨死在A市的人民医院。”

“晏溪,当年死的时候你不满十九岁,现在的你已经快四十了吧?比我和黎征都老哦。”

“晏溪,知道你是个死过的老骗子,和知道档案室是我不小心点燃的火,你猜黎征更讨厌哪个呢?”

像有什么东西在头骨内炸开了,温热的麻痹感往下渗透,模糊了视线,地灯散出的光粒在许承安身后旋转,一圈一圈涂抹着天花板,与二十年前那个和黑夜逐渐交融的夕阳余韵重合了起来。

然后,桃言溪想起了许多久远的事。

而从此刻开始计数,在无法确定的倒计时中,他与黎征将渐渐忘掉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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