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聂杨看了纪清一眼,依言离开,旗越则信步走来,半蹲下身朝向坐在小动物中间的纪清,抬手:“手给我。”
一根有些凉的手指触到旗越的掌心,旗越稍稍攥住纪清的手,用那天晚上教的方法在他手心有规律地轻敲。
旗越——迷窟是摇筝选拔历代亲王的试炼之地,每一代开启一次,每次只选最后活下来的三位,此后这一代的亲王和季家共同拥有开启部分迷窟选拔精英的权利。
纪清——说慢点。
旗越攥了下他的手,轻声笑——表面上看,摇筝归属三位亲王管理,实际上,亲王的背后是季家的支持。季家曾是摇筝的首脑,后来不知什么原因慢慢退居,让权给亲王,只留一个影子亲王监督三位亲王的一言一行。你今天见到的季锦,就是季家的家主候选人。
纪清——影子亲王是什么?
旗越——是历代季家家主指定的死侍,家主身边最得力的助手。只不过这一代家主隐退,季家现在是无主状态,倪深自然而然就来到我们这边,执行影子亲王的权利。
纪清——突然告诉我这么多,你不怕我转头把你卖了。
旗越又笑了,他刚想坦白他们已经没有退路,便听到旁侧里枝叶晃动的声音,纪清跟着扭过头去,就看到季锦带着倪深从绿荫下走出,正意味深长地看向这边。
季锦朝二人相握的手扬了扬下巴,眼睛眯起:“在干什么?”
微风一阵紧似一阵,把贴身的衣物都吹凉了,纪清的心跳飞快,可面上仍是茫然一片,讷讷地说:“给叔叔看手相……”
旗越低头不语,只有嘴角一直牵起,等到氛围实在僵得不可开交,才故意问一句:“看了这么久,看出什么没有?”
纪清用指腹压了压旗越的手心,用力朝季锦哼了一声才说:“你这里硬,适合打人,尤其适合打那些偷看别人的小孩。”
季锦刚被纪清气了一回,许是幸运地气出了抗体,他听到这句话竟然没有生气,反而阴恻恻地笑起来:“看手相,需要看这么久吗?”
轻飘飘的一句话,没有一字一顿也没有刻意重读,却像是千钧一般压在纪清心头,他感觉自己的心跳擂鼓似地越跳越快,连握着旗越的手都渗出些冰凉的汗来,将二人同样冰冷的手黏在一起。
几秒钟的时间被无限拉长,纪清鼓着腮帮子刚要发威,又一道轻声从旁侧传来:“季少爷肩负重担,自然想得多,只不过纪清一个小孩,这看手相的游戏也是我们发明来哄他的,不必这么认真地盘问,是吧。”
傅归拨开两三根枝条,慢条斯理地缓步走出,他目不斜视地看向季锦,淡淡地说:“倒是少爷,方才说要离开,怎么又跑来花园专程看望纪清?一个幼稚的爱玩游戏的小孩本不用耽搁少爷这么长时间,刚才是我疏忽,我这就遣人送您。”
季锦脸都黑了。
狗屁的专程看望,他只是担心纪清这人鬼心眼多,特意拐了个大弯想偷偷看纪清在做什么,结果不仅什么都没看到,还被傅归抓住了。
罢了,季锦基本算是刚与亲王撕破脸皮,说什么也是没用,只要新的亲王未诞生,他们就还是摇筝的执掌者,季家虽是幕后主人,但毕竟担着“幕后”二字,在亲王的地盘上多少要礼让三分。
目送季锦忿忿离开后,傅归垂下目光,平静而探究地盯着那两个蹲在地上看手相的人,他似乎想说什么,却又意识到府邸满是季家的眼睛,于是轻声一句:“跟我走。”
地面布满各式各样的监控摄像头和眼线,地下则相对安分,傅归带着二人直下地牢,又辗转两层,来到最阴最深的死牢一层。
回首,启动机关,将进入死牢一层的门严丝合缝地关闭。傅归打开灯,惨白的光撒了三人一身,像三个毫无生气的僵尸。
一开始没有人说话,傅归的眼神锋利无匹,带着十足的探寻意味,旗越则大喇喇往墙边一靠,抿着嘴但笑不语,纪清倒是站得笔直,两只手往身后一背,讪讪地笑,有些小心、有些讨好,却是一副贼兮兮的样子。
傅归:“……”
本来莫名其妙攒了一肚子的火,这会儿突然散了大半,他轻轻叹了口气,低声问:“你没有再次失忆,是不是?”
纪清朝他眨眼,一副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的表情。
“你还在防备我。”傅归的眉毛微微一皱,他有些低落地沉了语气,隔了片刻,又问旗越道,“亲王间秘密交流的方式,是你告诉纪清的?还是他想起来的?”
旗越耸耸肩,并不言语。
其实当傅归望见他们两个蹲在草丛里手拉手的时候,他心里就隐隐约约有答案了。这种联络方式是当初在迷窟时纪清发明的,后来纪清突然消失,这种方式就在迷窟里流行。
除了他们三位亲王,其他人早就永远地沉眠在迷窟之中,就连季家也不曾知晓这种联络方式,思来想去,便只有傅归说的这两种可能。
旗越不言,倒是纪清从傅归的话中听出了端倪,当下也不再装小屁孩,疑惑问道:“
', ' ')('我‘想起来’是什么意思?从前的我知道这种联络方式?”
傅归轻瞥他一眼,语气淡淡:“大人说话,小孩不要插嘴。”
纪清:“……”
怎么还记仇呢。
他叹了口气,低头沉思良久,才慢慢说道:“既然都到了这一步,再隐瞒也没意思了。我确实没有再次失忆,也没有退回到幼儿的心智,不仅如此,从摇鸢之战到现在的所有事,我全都想起来了。”
两位亲王都没有开口,一个倚靠在墙上抿着嘴,一个站在原地凝视纪清,静静听他说话。
“也正是因为我想起这些事来,我才发现我想不起来的那一部分更加关键,包括我成为兽军将领前是谁、我为什么在摇筝迷窟待过,又为什么与你们三人相识。”说到此处,他的话稍稍顿了下,似乎自己也在梳理线索,“去年国典过后,府邸到处都被安插了眼线,你们亲王的日子应该并不好过。我们之间虽有矛盾,但各自都有难处,也更有合作的理由。在尘埃落定之前,我们为了各自的利益合作一把,怎么样?”
或许是死牢里的空气太过血腥凝滞,纪清话音落下后,气氛竟更加沉重难言。纪清对于自己说的话没有十足的把握,他完全又是赌了一局,赌亲王面临的困难风险已超脱控制,也赌他们对自己的情感足够与摇筝抗衡。
机会像遥远夜幕的微茫,看得见抓不着。纪清自信但不自负,看到傅归的表情,他就知道以一己之力对抗整个国家有多么微不足道。
“你是想让我们跟你一起造反。”傅归平静地总结道,“而现在,旗越已经半只脚迈进你的阵营了,对不对?”
“戎征”都不叫了,或许是不配再叫了。旗越心知肚明,却也只是无所谓地笑了笑:“时生,你比我们担子重,我理解你的心情。但你有没有想过,曾经出现在迷窟里的纪清,他到底是谁,又为什么值得季锦亲自跑一趟来确认身体状况?能让一个大活人不动声色地消失在迷窟里,这种权力只有季家才有,你没法否认纪清和季家的关系……这些你都不想知道吗?”
这回轮到傅归不语了。
“早些时候你也看到了季锦的态度,稍后迷窟开启,新一轮的搏命又要开始,一旦下一代的亲王诞生,他们的典礼就是我们的葬礼。”旗越慢条斯理地叙述道,“与其在荣华富贵里等死,不如在苟且偷生里求活。别忘了,你能活到现在,是因为谁。”
傅归看了纪清一眼。
死牢里又陷入全面的寂静,纪清觉得自己该说的都已经说完,口干舌燥不说,身体也有些疲乏,于是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休息。
牢里的气味十分难闻,经年的血锈味又浓又沉,还掺杂着潮湿和腐烂的味道,可不知不觉间,两股熟悉的香味渐渐代替那阴森的气味,成了萦绕在纪清鼻间的、有些刺激的味道。
那是傅归和旗越的信息素。
纪清觉得有些不妙,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早不是从前的纪清,当初傅归将他从养殖场接回家的时候,倪深说过——纪清因为身体的特殊性,同时具有Omega的发情期和Alpha的易感期。
他开始有些不安地往后挪动,甚至觉得傅归和旗越的信息素有些刺鼻,体内的躁动因子让纪清没法好好平静下来,可理智又告诉他现在是非常时期,需要极力压抑。
纪清第一次出现了正常Alpha的生理冲动,他本该狂喜。
可事实却是,在他想抱着一个香香软软的Omega温存的时候,对面却杵着两位气场强大的Alpha。
纪清用尚存的一丝理智想着:真够讨厌的。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