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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寂。
季锦一动不动地站在会客室的门口,半晌,露出一丝哂笑:“不欢迎我?”
纪清睁大眼睛转向他,这男人半人半兽,长得又美又恶,语气动作都带着一种骨子里散出的慵懒贵气,想必是什么贵族的子弟。
但仔细想想,从来也没听说过摇筝有什么贵族人家。
纪清的脑袋飞快转着,把这男人的模样和气质记了下来,继而朝他傻笑一声,以毒攻毒:“你谁啊?”
季锦嘴角那抹嘲讽的弧度扩大几分,他盯着半趴在会议桌上的纪清,右手慢悠悠地一翻,却是凌厉无比地把指尖的鳞片弹向纪清。
“叮”一声,斜地里飞来的小勺撞偏鳞片,使得那锋利无比的鳞片只是将纪清手臂划破了皮,傅归从座位上站起来,不卑不亢地朝季锦颔首:“纪清伤了脑子,如今不过是个心智尚幼的小孩,少爷不必跟他计较……”
“你敢打我?”纪清猛地打断傅归的话,他站上座位,居高临下地瞪着季锦,一脸不敢置信,“我胳膊都出血了!你怎么赔我?”
季锦脸色微沉,不得不抬头看向纪清。
纪清见他不说话,抓起会议桌上的水杯就扔向季锦,气极了似地大叫:“给我揍他!”
自然是没有旁人搭话,只有水杯在空中摇摇晃晃丢向季锦,眼看着就要砸在少爷干净的衣服上,一道身影先一步接住了那水杯,转而稳稳放在了会议桌上。
倪深半护在季锦身前,礼貌而无奈地对纪清说道:“大人,不要胡闹了。”
纪清气得怒哼一声,站在座位上朝季锦吼:“滚!”
季锦的脸色黑成了锅底,他推开倪深,大踏步走向纪清,伸手就想把他从座位上拖拽下来,孰料手指还没碰到纪清,先被旁边的聂杨条件反射地扣住了手腕。
紧接着,纪清低头就咬住季锦的手臂,主仆同心,其利断金,等季锦挣脱开,一撸袖子,上面明晃晃的牙印还渗了血出来。
“扯平了!”在季锦要发火之前,纪清撸起自己的袖子得意洋洋地宣布,“这回咱俩胳膊都出血了,谁也不能再欺负谁了!听明白没有?”
季锦的火烧到头顶,又强行被纪清这一句话给浇灭,他死死盯着纪清,觉得自己已经许久许久没有这么生气了。
说起来真是可笑,他平时自诩的宽容仁爱,到了纪清这里便每每变成小气恶毒。
季锦正在原地降火,谁知道纪清安分了没几秒,突然像是无事发生一样问他说:“你是这里的厨子吗?我想吃烧鸡。”
厨——
指甲攥进掌心,季锦刚刚牵起一丝似笑非笑的危险表情,聂杨就稍稍捂了下纪清的嘴,十分抱歉地朝季锦欠身:“少爷,您别跟孩子一般见识。”
他伤了脑子。
他心智尚幼。
他是个孩子。
季锦气得笑出声来,把纪清吓了一跳。
“我不想跟他待在一个房间里……”纪清小声跟聂杨说,“他动不动就笑,他是不是脑子有病?”
这个“小声”,说白了,是整个会客室的人都能听到的程度。
季锦的脸青一阵白一阵,那半边兽面显得更加狰狞,纪清怕得往座位里缩了缩,转而朝聂杨伸胳膊:“抱……”
聂杨根本抵挡不住一只撒娇的纪清,他头脑发热地将人抱起来,纪清马上搂住聂杨的脖子,跟他贴得紧紧的:“我不想跟他待在一起……我们去喂小猫吧。”
聂杨这才知道纪清是要离开,可他先前听亲王说过,季锦是因为纪清醒了才来看望的,主角走了,季锦来看谁?
他有些尴尬地偷看了傅归一眼,傅归轻轻使了个眼色,聂杨马上低声说:“好的大人……我们走。”
“!”季锦伸手要拦,聂杨连忙把纪清往自己怀里抱抱,歉然道,“不好意思少爷,大人想看猫了。”
季锦的手僵在半空,伸过去也不是,缩回来也不是。
怎么?他还不如一只猫?
“季家少爷。”傅归终于开口解围,只不过解的却是纪清的围,“您也看到了,纪清已经苏醒,他的身体并无大碍,只不过恢复常人还需时日。此外,我们有约在先,若非大事、急事,季家不会随便插手摇筝事务,如今摇筝情况良好,少爷您也无需费心。”
言下之意,你来这趟挺多余。
季锦一连在这里撞了好几堵墙,心头憋闷得厉害,他就不明白了,纪清如此对他也就算了,怎么连小小的亲王都敢这么跟他说话。
反了天了。
话语间,聂杨早带着纪清离开,季锦没坐去首席位也没坐去客位,他两手撑在会议桌尽头,一字一顿道:“正好,现在纪清醒来,你们也不需要再以照顾他的名义在此苟安。这次我前来也是为了通知你们,季家对于去年国典之事十分上心,近日会尽快安排重启迷窟,等到下一批亲王诞生,摇筝的大小事务自然会由下一批候选人接管。”
对面的三位亲王虽是面色平静,却也不由
', ' ')('得紧绷了身子。
历代亲王全部都是自然死亡后再由后人上位,亘古未变,也即是说,只有上一代亲王死绝才会产生新的继位者。
如果季家真的开启了迷窟,如果真的有三个年轻人能够从迷窟中走出,那么就变相意味着,现如今的三位亲王,极有可能会被赶尽杀绝。
现在没有先例,亲王们也不敢妄下定论,只不过从表情来看,他们全部倾向于自己时日无多。
季锦这才觉得自己出了口恶气,他露出舒心的笑来,朝三位亲王耸了耸肩:“不过,你们别太紧张。要知道,从迷窟中脱颖而出需要漫长的时间,除开纪清,就算是天赋最好的傅归,都是用了三年才争了第一。换句话说,你们至少还有三年来处理后事,时间宽裕着呢。”
无人说话。
亲王皆是沉着表情不做声,只有季锦像捡了大便宜一样慢悠悠地笑。
舒服多了。
……
花园里的大猫头两个月刚降了窝小猫,纪清一跑过去就拥上来许多毛茸茸的小崽,他把小猫们抱了个满怀,坐在草地上委屈地喊聂杨:“我胳膊疼。”
聂杨微微一怔,接着蹲下去给纪清撸起了袖子,方才被鳞片划破皮的地方依旧没有止住血,伤口附近甚至胀成了紫红色,看上去分外凄惨。
“那东西有毒……”聂杨皱起眉来,他抬头看向纪清,纪清也正看向他,二人四目相对,突然双双沉默下来。
聂杨在纪清身边待了这么久,他家大人该是什么样,表现出来又是什么样,他一清二楚。而正是因为聂杨太明白纪清这副蛮横无理样子是装出来的,所以他才窒息般的心疼。
纪清不明说他装傻的原因,聂杨也没有傻到直接开口问他,两个人心如明镜似地对视一眼,又心照不宣地移开目光。聂杨平复了一下心情,低声说道:“大人,那枚鳞片毒性不强,恐怕是天生的毒性,不是后天淬炼而成,不用太过担心……我帮您吸出来。”
纪清捋着小猫身上柔软的毛发,乖乖垂着脑袋不做声。
聂杨见他没有拒绝的话,遂轻轻执起大人的手臂,万分虔诚地低下头,将温凉的嘴唇贴在那处伤口上。
吮吸一下,再用舌头轻舔一下,聂杨仔细服侍着纪清,却也恍惚地想着纪清。
好像自从遇到纪清,他聂杨的信仰就变了。从前是吹鸢,而后是摇筝。
一开始还没法承认自己成了叛国的罪人,可后来也就欣然接受了。聂杨想过,或许不是因为信仰变了,而是因为纪清一直不变。
纪清就是他在这世间踽踽独行寻到的国。
“我应该没有打扰到你们吧。”突然的低笑打断聂杨的思绪,他抬起头,看见旗越独自从小径走来,“宝贝,借一步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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