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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看了太久的电影,一时竟无法完全地回归现实,纪清仍旧保持着绵长而均匀的呼吸声,可他无比清楚,自己已从那场诡谲的梦中醒了过来。
摇鸢之战,统领兽军,重创亲王,停摆摇筝。
纪清闭着眼耐心回忆,从傅归冒死成全他的计划来看,真正想对他不利的反倒是另有其人。
操纵整个摇筝的神秘势力、选拔亲王而自己却身在其中的迷窟,以及,成为兽军将领前的他到底是谁。
兜兜转转,回想身边能够信任之人,竟也只是从前的亲信而已。
聂杨,梵洛,和已经死去的君誉。
又或许,现在看来,他也只有自己能够相信。
如果他只剩下自己,贸然醒过来又会经历什么?
未来太过未知,纪清不能轻易暴露自己。
……
“时生亲王,纪清大人醒了。”
倪深才刚附耳一句,傅归猛地推散了面前的文件,近乎失控地往那间曾经的卧室跑去。
房门半掩,傅归陡然将门撞开,他压了数月的恐惧顷刻间变成一句抖得不成样子的大喊:“纪清!”
坐在床上的青年听见声响,慢吞吞地转向傅归的方向。
昏迷了几个月的纪清消瘦许多,可他的目光呆呆的,连眼神都没了灵气。
对视瞬间,傅归的呼吸霎时一窒,他小心地朝纪清的方向接近着,脆弱的心脏像有只大手紧紧攥着,透不过气来。
“纪清……”傅归慢慢靠近他,温和地重复呼唤,“感觉怎么样了?”
“嗯?”纪清睁大眼看着傅归,像是没听清似的。
“身体还有哪里不舒服吗?”傅归谨慎地坐在床边,不敢离纪清太近。
纪清睁着眼盯了傅归片刻,突然探了下头,问:“纪清是谁?”
其眼神之痴呆表情之惊讶再辅以摊开手的小动作,硬生生地把傅归唬懵在床边。
人是那个人没错,甚至比以前那个锋利的纪清可爱了许多,但不至于躺了几个月把脑子躺坏了……
傅归仓促地摸摸纪清的额头,体温正常。
陌生的触碰让纪清突然板起脸来,像个小大人似地喊道:“我让你碰我了吗!”
可怜担心纪清担心了几个月的傅归,这会已然方寸大乱,他神情复杂地望了纪清一会儿,带着最后一丁点希冀问:“你知道我是谁吗?”
纪清用力哼了一声,扭过头去不理他。
“……”傅归欲言又止地垂下脑袋,隔了半晌,他试探着伸出手揪了下纪清的衣角,低声,“抱歉,我不该随便碰你。”
纪清看了看自己的衣角,又瞥了傅归一眼,勉勉强强哼道:“我接受你的道歉。”
“吃点东西吗?或者,出去转转?”傅归松了口气,放轻声音询问着。
纪清专心致志地低头抠了会儿手,等自己的事做完,这才转向傅归:“我想吃烧烤。”
“你才刚醒——”
“我要吃烧烤!”纪清突然特别大声地喊起来,“我就是要吃!”
傅归:“……”
看这情形,该不会被各种药物伤到脑神经了吧。
他顿了足有两三秒才回过神来,点点头说:“我现在差人去准备。”
见傅归起身想走,纪清马上皱起鼻子,异常不悦地踢开被子,生起了闷气。
傅归一时不知道自己该走该留,保持一个动作坐了半天,忽地听纪清哼唧了句:“你都不给我穿鞋。”
声音软绵绵的,带着生过气的鼻音,活像个长成大人的小孩,傅归霎时心软成一滩,他稍稍掀开被子,捉来那两只热乎的脚套上薄袜,又轻轻把人拉到床边,挨个穿上崭新的皮靴。
“我出去玩了。”纪清在地上跳了跳,宣布了一声,“晚饭叫我!”
“你还穿着睡衣——”傅归又犯了老毛病。
“我就要穿睡衣出去玩!”纪清骤然大喊起来,小脸都皱成一团,“你管我那么多干什么!”
吼完,他生气地走出卧室,“砰”一声巨响,门被狠狠关上。
死寂。
傅归与站在门口的倪深互看一眼,倪深欠身:“纪清大人醒来就是这样……您走得太急,我没能及时告诉您。”
“能不能判断出是真是假?”
“很难,还需要再观察。”倪深缓缓摇头,“根据纪清大人目前的样子来看,他不仅丧失了从前的记忆,连思维方式都退回到幼时水平。如果真的是药物所致,有可能一辈子都——”
“那我就养他一辈子。”
……
装傻。
这是纪清能想到的成本最低、最容易操作、最不容易被发现的幼稚方法。
一个服软的成年人没法得到的信息,一个蛮横的小孩却可以尽情揽入怀中。
稳赚不亏。
纪清知道府邸里安有监控,他丝毫不敢怠慢,从卧室到草坪,他干
', ' ')('脆一路蹦跶着往前走,有时不小心撞到人,还会特别不满地叉腰碰瓷。
聂杨正木然地在草坪上投喂小动物,突然听见身后不远处传来一声“哇塞”,紧接着,一阵熟悉的信息素刮过自己身边,扑入毛茸茸的小动物之中。
“唔!你好可爱!”
“天哪,好小的狗狗!”
“抱抱,来抱抱——”
手中的饲料掉了一地,聂杨呆呆地看着那个穿着睡衣的背影,几乎不敢置信地喃喃了一声:“大、大人?”
纪清全然没有听到聂杨的呼唤,他正全身心地跟一地毛茸茸亲昵,眉开眼笑的样子被从高处俯瞰的倪深看了个正着。
聂杨见他不理自己,还以为纪清知道自己为摇筝做事而怄气,一米九多的右卫,猝然就跪在了地上,无比脆弱地哀求道:“大人您别不理我……”
“嗯……?”纪清像是才发觉身后有个人似的,他抱着一怀猫猫转过身去,突然感兴趣地挑挑眉,“你有只眼睛是绿色的诶!”
聂杨怔住。
纪清咧开嘴朝他笑笑,转而又逗弄起了一堆小动物,把真情实感的聂杨当了可有可无的空气。
“大人您……”聂杨张口结舌,半晌才斟酌着站起来,小心翼翼地靠近纪清,“大人您没事吧?”
纪清毫不理会聂杨的问题,反而兴冲冲地拍拍他的胸膛:“大高个,我们玩捉迷藏吧!”
聂杨一把就抓住了纪清的手腕,害怕得眼眶都红了:“大人,他们又对您做了什么吗?我是您的……我是您的管家啊!”
“你干什么!”纪清拼命甩开他的手,气得翻了聂杨一个白眼,“爱玩不玩!不玩我找别人玩去!”
“大人……大人!”聂杨连忙将人抓住,扳着纪清的肩膀服软,“玩,我玩。您说怎么玩?”
……
三分钟后,聂杨大叫了一声:“大人,我来找您了!”
纪清早就跑远了。
他找回了从前的记忆,自然也想起在府邸那一年中踩过的点记过的路,那时候纪清就发现亲王的府邸中存在众多摄像头,如今只不过是从头到尾再排查一遍。
不得不说,这看上去世外桃源一般的亲王府邸,深究起来却更像是一座金玉其外的牢笼,他们每天在无数镜头前走过,给笼子外面的人留下无数有迹可循的影像。
纪清又想起来傅归的那句话——我们的背后,是一个更加不可理喻的整体……在绝对的势力面前,亲王只是被操纵的傀儡。
府邸戒备森严,监控摄像头几乎没可能用以防盗防偷,另外,这些摄像头明显存在于纪清到来之前,如果不是用来监控纪清这个俘虏的,那么,摄像头的存在会不会是用来监视亲王的?
纪清陡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继续假装捉迷藏似地猫着腰往前走,脑袋却一刻不停地转着。恢复记忆的纪清轻易便想起倪深在养殖场说过的话——当初那些知情您被带来这里的人,都已经化成黄土了。
一开始,纪清以为倪深说这句话的用意是防止他人帮自己恢复记忆,可现在仔细想想,换掉的全部都是常常陪伴在亲王左右的人。
简单来说,三位亲王独自培养出来的亲信全部被杀了,又换上了一批新人。
可倪深也是亲王的身边人,他为什么没有被杀?还有,新人从哪来?
纪清找好藏身的位置,把自己缩成一个团。
如果傅归没有骗自己,如果亲王身后真的是个巨大的势力,现在这种情形,是不是可以得出一个结论。
——这个势力已经不再信任三位亲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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