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菱回到环生他们那儿,摘下帷帽,唇角弯弯,将帷帽拿在手里把玩。
“回吧?”
外面的日头像是阴了点儿了,原本闷热的风也凉爽不少。
环生点点头,收拾着东西,又忍不住地看了谢菱好几眼。
“发生什么好事了吗?姑娘怎的这么高兴。”
谢菱道:“刚摔碎了一个瓷器。”
环生露出了个不大能理解的表情,眉心皱起,嘴角却不由自主地向两边撇,看起来颇有些滑稽。
环生道:“姑娘又调皮了。摔碎东西怎能是好事呢。”
谢菱笑出了声:“碎碎平安嘛。”
爬上马车,谢菱又从窗子探出去,朝后面看了一眼。
恰好见到沈瑞宇的背影重新走进戏园中。
谢菱又无声地勾了勾唇。
若无意外,他们还会再见的。
苏杳镜的所有马甲,外貌模板都是根据苏杳镜自己的外貌来调整的,有的像得多,有的像得少。
谢菱这个马甲与苏杳镜本人有九分相像,而第二个世界的玉匣,只像了五分。
但巧得很,玉匣与沈瑞宇那位白月光嫡姐又有三分相像。
尤其是下巴嘴唇这一部分,几乎是一模一样。
也正是因了这三分相像,玉匣才会被沈瑞宇当作嫡姐的替身接回府中,当做外室养着。
玉匣也不止一次地在沈瑞宇的书桌深处看见那位嫡姐的画像。
因此,谢菱很清楚,自己在他毫无防备之下,露出这张与那位嫡姐像到极点的小半张脸,会对沈瑞宇造成多大的震撼。
而沈瑞宇也正如谢菱所预估的那样,颇受震撼。
他重新坐在戏园中,台上咿咿呀呀,衣袂翩跹,却声声都入不了沈瑞宇的耳。
十年了。
生死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有时他也会忍不住地发出臆想。
若是玉匣已经投胎转世,现在是什么年纪。
十岁?八岁?
大约是在谁家做着受宠的小娇娘。
有时候想着想着,想得发痴,沈瑞宇走在路上,偶尔看见年纪相仿的小姑娘,都忍不住细细去看。
就盼着能看见哪个同玉匣长得相似的小女娃,或许便是玉匣的转世。
但再怎么像,也不可能像今日遇到的那女子那样,那么像了。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沈瑞宇猛地一惊。
这才察觉到,身边的周帆早已叫了他许多声。
不得已答应同周帆来看戏,本就让沈瑞宇十分烦躁。
他还有一堆公务没有处理,讲究排场走到戏园的这段路程,坐在这个不知所谓的座位上听着吵闹的戏子锣鼓喧天的时间,全都是浪费。
若不是因为他手头正在查的一个案子需要借助周家的人出面,周家的长辈又与沈家有世交,拿着世伯的名头一直压着沈瑞宇,他绝不会挤出这个时间到这里来。
结果他把所有事务都推后,被周帆生拉硬拽着经过长街去看戏,那样声势浩大的队伍,好似故意炫耀给人看一般,仿佛连自己都变成了某种戏子。
沈瑞宇的脚边,冰轮悠悠转着,哪怕只是看戏享乐,也奢华到了极点。
这样的享乐,沈瑞宇一向是并不耽溺的。
反而觉得坐立不安。
有这等钱财,这等时间,为何不去救济几个生活困苦的民众,为何不去处理几个实际的问题。
他从看见那些打扇遮伞拿果盘的排场时便想走,却被周帆死死拉住。
还以公务相挟,说若是他不履行承诺,周家便不替他作证。
沈瑞宇正要拿一个贪官。
周家与那贪官牵涉同一个项目,掌握不少秘信,因此沈瑞宇才来向周家求助。
在方才沈瑞宇发愣时,周帆对着他的肩膀又拍又打,窝起手掌对他耳边低喊,都没把他喊回神。
沈瑞宇不喜这个动作,偏头冷冷地一瞥。
周帆立刻怂了下来,他周员外在家在外都是万人追捧的大老爷,可在这位大理寺卿面前,也能认怂很快。
周帆展平自己窝成半圆的右手,嘿嘿地讨好笑着,仔仔细细地在沈瑞宇肩膀上抚了抚,抚平刚刚自己拍打的地方。
又拿出自己讨好夫人的十二分温柔小心,声调黏腻道:“瑞宇兄,你这可太不够意思了,我看了这绝妙精伦的戏目,想要同你分享,你却不搭不理,好似木头人一般!”
这戏唱到现在,沈瑞宇还不曾看进去半分。
自然不知道它精妙在何处。
但周帆的心思,他清楚得很。
周帆按照辈分来算,应该是他堂弟,周家世代经商,周帆又性情简单,好在天生脑筋灵活,在祖辈的荫庇下,也创下不少家业,讨得一位贤妻。
但周帆就是有一点,贪色。
他家中妾侍已纳了不知道多少位,仍旧舍不得外面的野花小草。
若不是家中正妻还颇有权威,逼得周帆不得不勒着性子,他早已在外面玩弄胡闹得天翻地覆。
前段时间听闻被夫人捆了竹篾抽了一顿,这顿时间家中老实了好一阵。
但也就这一阵子,过去之后,周帆又憋不住了。
巴巴地把沈瑞宇拖过来看戏,又哪里是为了戏,定然是为了戏中人。
果然,说了没几句,周帆一招手,让人将刚刚从戏台上下去的那个正旦请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