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高紧跟在嬴政的身后,嘴角弯出一抹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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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华宫内,樊少使跪在地上哭哭啼啼。
苦夏坐在上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其余众妃按照位分高低分列两侧,一个个皆噤若寒蝉,大殿内只听得到樊少使低泣的声音。
任她哭了一会儿,苦夏这才打破了沉默:“你还有脸在这儿哭?事是你惹的,人是你伤的,现在人家腹中的王嗣怎么样了还不知道……若真有个三长两短,你们樊家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听了苦夏的话,樊少使哭得更伤心了:“我哪儿伤的了她呀!她那么能打,我哪是她的对手?!我自己还被她拧伤了呢!”
说着,她委屈巴巴地撸起衣袖,给众人看她手腕上的一处淡淡的淤青。
杜七子掩袖笑道:“哟!照这么说来,樊妹妹你才是受害者,此刻在阿房宫里躺着的那位才应该跪在这里等着受罚了?”
此话一出,众妃也跟着窃笑,私心都觉得这樊少使蠢话连篇,到这地步了还不知悔改。
一向快人快语的白长使在一旁讲起了风凉话:“要我说呀,这事儿确实也不能全怪樊妹妹……”
樊少使泪眼朦胧地抬起头,以为终于有个人替自己说几句话了,却不料对方又话锋一转:“俗话说得好——一山不容二虎。宫里已经有樊妹妹这只母老虎了,王上却还嫌不够,偏又从宫外领回一只更凶悍的。好好的后宫,原本用来绵延后嗣,相夫教子的地方,如今竟成了斗兽场。依我看,再这样下去,今后逢年过节也不必赏什么金银珠玉了,各个宫里发一件兵器,找块空场地大家伙儿操练一番。毕竟我大秦以武立国兴邦,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哦,对了!王于兴师,修我戈矛嘛……”
这番话彻底将众人逗乐,不少宫妃忍不住笑了出来,原先凝重的气氛活络了不少。
苦夏清了清嗓子,正色道:“好了,说话注意点分寸。”
话音刚落,外面突然传来一声“王上驾到”,诸人立刻纷纷起身行礼:“臣妾参见王上——!”
嬴政大步流星进了殿,苦夏将他迎到主位上坐下来,自己则随侍在一旁,又吩咐弦月上茶。
樊少使仍然跪着,见嬴政驾临,她越发战战兢兢,再不敢哭一声。
嬴政眉目冷峻,面色阴沉,也不曾看樊少使一眼,只问了苦夏一句:“究竟怎么回事。”
虽然是问,实则只是个陈述的语气。嬴政的意思很简单,他只要了解事情的经过,至于什么起因什么隐情,他现在根本不想听。
没有什么,比丹儿的安危更重要。
苦夏将自己了解到的情况大致禀报了一遍,末了,又添了句:“臣妾当时并不在场,也是听宫人们说的。”
嬴政淡淡地问了句:“可有人证?”
苦夏点点头:“事发时,在场的不光有阿房宫的宫人,路过的侍卫皆目睹了全部经过。臣妾已让知情者全数候于殿外,王上可以随时传他们进来审问。”
嬴政便抬手传了一名侍卫进殿,那侍卫将樊少使如何仗势欺人、寻衅滋事不成,然后被阿房宫的主子教训一通、哭着跑开的经过一五一十说了一遍。
嬴政听了,不禁疑惑道:“照如此说来,樊少使固然无礼在先,但也并未伤到他人,那么人又是为何晕倒的呢?”
樊少使眼前一亮,忽然间的峰回路转让她心中欣喜又雀跃……她就知道,王上一定会向着她的!
就在这时,赵高的声音自殿门外传来:“王上,太医令求见。”
嬴政立马站起,一抬袖子:“传。”
夏无且快步走入殿内,正欲向他行跪拜礼:“臣参见……”
没等他说完,嬴政便急切地开口:“不必拘礼,快说情况如何!”
夏无且蹙眉回答道:“回禀王上,那位姑娘已有近三个月的身孕,只因近期忧思过度导致精神不振,再加上之前在与樊少使的争执中过度使用内力,从而动了胎气,才会忽然晕倒。”
一直暗暗观察着嬴政神情的苦夏也跟着装作关切地问道:“那现在人可好些了?”
“臣已开了几副药,暂时…没有大碍。”
嬴政自然注意到了夏无且的措辞……暂时没有大碍,也就是说以后还说不定。
想到这,他走上前去,看向樊少使的目光又冷了几分。
希望之光再度破灭,看着嬴政一步步朝自己逼近,少女面如土色,如蒲柳般纤细窈窕的身子此时吓得直颤:“不是的……我没有……”
她何曾见过这般冰冷无情的眼神,六神无主之下竟神思大乱、手足无措,以至于在君王面前自称“我”都毫无察觉。
“没有?”嬴政挑眉,略微俯下-身去,轻声细语仿佛初-夜时的柔声呢喃,“是没有找她的麻烦,还是没有打算对她的肚子出手?”
这两样,她都做了。可是……
樊少使哭着连连摇头:“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怀疑,怀疑她偷了王上赏我的玉佩,气急败坏之下才……我并不知道她有身孕啊,王上!”
要是早知如此,她又哪里会如此冲动?!
“玉佩?是那块金镶玉吗?”嬴政边说边直起腰,命人将阿胡传进殿内。
阿胡进殿后,将姬丹的玉佩呈上。
“睁大眼睛看清楚了,是不是你那块。”
伴随着嬴政阴恻恻的语气,樊少使哆嗦着微微抬首,望向眼前的美玉。
这也是一块金镶玉,大小和形状跟她那块差不多,但玉质的成色和里面镶嵌的赤金则完全不同,严格意义上说,面前的玉佩其实更像是用金线将两块碎玉拼接而成的。
她跌坐在地,头上直冒冷汗,已是无言以对。
证据确凿,所有的罪责都将由她一人承担……
“臣妾知错,求王上……”
“开恩”两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嬴政便一巴掌对樊少使扇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