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院楼下大厅的门和灯都已经关了,法院五点半下班,现在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还是门口值班的保安帮他按了开门密码。
附近虽然地处偏僻,但还算得上热闹,周边临近的小吃摊和小型超市灯火通明,充满了烟火气。
沈珩步速不快,想着要不要买些晚餐回去吃,还是一会和江知禺找个餐厅,正思索着,距他不远处的拐角,不知何时出现了几个面熟的身影。
今天一整天在法院,坐在旁听席的那几个男女,一共四个人。看起来都喝了酒,醉态明显。而且他们都有些喘,像是事发突然,一齐跑过来的。
这几个人今天败了官司,一年多的拉锯战这样被定了结局,心里自然是非常不痛快。下了庭之后他们随便找了家大排档想着借酒浇愁,谁知道正喝着,就让他们看见了从这边经过的人。
沈珩身段清瘦,在外人看起来很好欺负,他们仗着人多,又加上喝了酒,便一鼓作气的从后门绕了过去,把他堵在了街角旁一个比较隐秘的区域。
哟,原来我没看错啊,这不就是今天在法院见到的被告律师吗?为首的那个穿着黑色卫衣的高大男人酒气冲天,鄙夷的打量了沈珩一眼:打了胜诉,没拿着你的脏钱去逍遥快活吗?
他说着就蹒跚走过来伸手要拍沈珩的肩膀,结果拍了个空。
沈珩向后退了一步,神色没什么变化,他抬起眼睛,看着面前这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声音极冷淡:你有事吗?
这个凑近他的男人虽然看起来像个醉汉,但眼神是清明的,很明显是在借酒装疯。
呵呵,我来找你当然有事,不能说说话吗?你们律师就这么了不起?他含混着磕磕绊绊道。
刚刚沈珩抬眼的刹那,竟让他有一瞬间的卡壳。
长相明艳,微微上挑的桃花眼,唇色丰润。
哪有这么漂亮的律师?他在心中短暂的怀疑了一下。
我的咨询费一千一小时,超出部分按每小时九百算,如果有需要,我可以从现在开始计时。沈珩依旧平静。
那男人似乎愣了一下,随后不屑的嗤笑一声:真不愧是能帮大公司打官司的人,张口闭口都是钱。
大字被他故意拉长了声调,听起来阴阳怪气的,和他的外形极为不符。
后面有人骂了声操,紧接着那个和他长得很像的另一个男人骂骂咧咧的出了声,指着沈珩吼道:你还要不要脸,我们为了打这场官司一年来到处奔波,结果就因为你们这些收烂钱的律师打了败诉,你知不知道你这是毁了我们整个家!整个家庭!
他从不远的黑暗处冲出来,恶狠狠的盯着他,眼神像某种野蛮的兽类:你们为资本家做事,有没有想过?像我们这种出不起律师费的穷苦人家该怎么活下去!你们为了钱还有良心吗!
他们为了这场官司一年来都在啃家里的老本,没有人出去工作,就等着这笔赔偿金下来,结果赔偿金没拿到,反而还要支付诉讼费。
我们的义务只有帮我方当事人争取到法律范围内的利益最大化。沈珩侧过脸看向他,乌黑的眼珠里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一字一句道:如果你不服,可以去最高院申请重审。
别特么跟老子扯这些屁话!他恼羞成怒,挥拳就往沈珩的脸上去,动作又快又狠,是用了十分的力道,卯足了劲想要教训一下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律师。
沈珩一早便防着对方会突然出手,他偏头躲过这一拳,身体向后一动,随后抬腿,狠狠的踹向了还想扑过来的那人的小腹。
剩下的几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反转看懵了,周围安静了几秒,随后响起了半跪在地上那人捂着小腹传来的呕吐声。
我操!站在沈珩身边的另一人语调不可思议的转了个弯,他瞪眼看向沈珩,伸手去揪他衣领,怒道:你敢动手?找死!
沈珩冷不防的被拽住,迅速偏开身体,屈起手肘狠狠砸向对方胸口的位置,男人吃痛闷哼了一声,却并未放开手。
你们干什么呢!快点放开他!
一道熟悉的声线从身后传来,沈珩趁面前人愣住的功夫打落他的手,江知禺已经走到了他身边。
怎么了?你没事吧?江知禺皱眉看着沈珩被揪的乱糟糟的领口,迅速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所幸沈珩只是衣服有点褶皱,人应该没受伤。
这是私人恩怨。男人恶声恶气的冲江知禺开口:我教训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跟你有什么关系?
江知禺这才有功夫看向和沈珩起冲突的人,流里流气的,身上还散发着劣质酒精味。
他不知死活?江知禺把沈珩护在身后,大步走到男人面前。
他脸色和语调都太过森冷,周身的气质强势,近身时带着压迫骇人的狠,吓得那人酒都醒了七八分,不自觉往后怂了一步。
是啊,怎么了?你又他强撑着话中的强硬,还没说完,就被江知禺一拳狠狠砸在了脸上。
江知禺平常的消遣除了在酒吧和楚烨他们几个聚一聚,更多时候还是在拳馆度过的。这一拳的力道太过狠戾,男人直接被打摔在了地上,像是直接被打晕了,瘫在地上一动不动,嘴角也迅速冒了血。
敢动我的人,你是个什么东西。江知禺冷眼睥睨地上不能动弹的人,活动了下手腕,脸上的神情罕见的凶狠。
江知禺!沈珩也被这一拳惊到了,他大步跑到江知禺身边,去拉他的胳膊:你
前方骤然响起一声女性的尖锐声调,几乎要穿透耳膜:打人了!打人了!快来人啊!她话音没落,去扶被打的嘴角冒血那人的另一个女人就哭了起来。
两人一哭一喊,尖利的声线极高,但这附近是他们自己找的偏僻地方,除了路边几盏昏黄的路灯,连其他人的影子都没有。
报警!我们要报警!
你们打人!这是犯法的!警察!我现在就打110!
你们寻衅滋事在先,我们算正当防卫。沈珩握着江知禺的手掌,居高临下地,对着地上狼狈的四人一字一顿,声线冷肃:报警可以,我保证,被拘留的一定是你们。
他看起来漠然又沉静,唯有江知禺能感觉到,那双紧紧握住自己的手,掌心是何等的冰冷,还有其中隐忍下的颤抖。
你没受伤吧?沈珩嫌恶的将眼神从他们身上移开,拉着江知禺转过身,语气中的担心意味格外显著。
没有。江知禺对他笑了笑:这话该是我问你的才对。
后面猛地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紧接着就是重物被掷过来时的破空声。江知禺反应极快,手上猛地发力把沈珩往怀里拉去,将他护在自己胸前,形成了一个完全的保护姿态。
几乎是同时,他的肩膀处猛然被什么东西砸中,伴随着玻璃瓶碎裂的刺耳声响,碎玻璃哗啦啦的掉落了一地。
江知禺觉得颈边冒出了点凌厉的刺痛,他伸手摸上去,结果掌心一凉,一看,指缝和掌心皆被染上了一手的鲜血。
江知禺!沈珩被那抹触目惊心的血色吓得身体一僵,他瞪大了眼睛,声音都有些不对了。
后面那四个人早在把酒瓶砸在江知禺身上之后,就一瘸一拐的互相搀扶着逃跑了。
没事,玻璃划伤,破了点皮。江知禺甩了甩手上未干的血珠,瞥见沈珩吓得发白的脸色,安抚了一句:回去消个毒就行。
沈珩才从惊吓中回过神,红着一双漂亮的眼睛摇了摇头:我带你去医院。
江知禺的脖颈处被划了一道五厘米的伤口,不深,但是看着很吓人,才一会的功夫,他一边的领口都被沾上了不少血,黑色的衬衫晕上了一片更沉的浓黑。
两人从离开到医院,沈珩自始至终都紧皱着眉头。
直到江知禺被护士处理好伤口里残留的一点细碎的玻璃渣,从清创室中出来的时候,才看见他坐在门外紧绷的身体稍稍放松了点。
疼吗?缝针了吗?沈珩紧张的盯着江知禺颈侧被纱布覆盖处的那一处皮肤,语气难过又歉疚。
没缝针。沈珩这种担心的表情语气让江知禺觉得好笑,但这样被人担心着,这件事很大程度上取悦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