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萱一一应了,王朗恍然又想起什么,转身对她说:“听楼书说阿稚今日来,给你下了帖子,邀你花朝节出去踏青,西郊人多,到时候让你兄长护着你去,小心着些,别让拍花子的掳了我的小皎皎去,教阿翁哭花了眼啊。”
“阿翁您放心啦!有阿稚姊姊在,我能出什么事啊?”王萱心中感动不已,牵着祖父的衣角撒着娇,小女儿情态展露无遗。
“那倒也是,有阿稚的地方,就有宸王世子和许翀衡在,定能保护好你。不过,皎皎要学会独立,自己保护好自己,很多时候,别人帮不了你,只有你自己能帮你自己。”
“皎皎受教了,多谢祖父关怀。”
彼时,王萱生活无忧,还不明白这句话对她人生的意义。后来,她长大了,也明白了大人口中的“等你长大就明白了”,到底是什么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前几章是三年前写的,当时很喜欢装逼,本来想改得通俗一点,不小心上了榜,改不动了,只能小修一下,大家见谅,以后语言尽量明快简洁,后面还是可以期待一下的~
第3章风波乍起
十四日却出了件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
傍晚的时候,王萱正在书房里练琴,才刚沐浴焚香完,她父亲王恪便苦着一张脸走进来,跻坐在她面前,吩咐她弹一首清幽净心些的曲子。
她虽然有些疑惑,却并不觉得反常,王恪好琴音,自己却不爱弹,往日也常常过来听她弹琴,顺便指点一二。
王萱素手抚琴,轻拢慢捻,弹了一曲《流水》,虽然昨日她还跟祖父说她不甚熟悉曲中真意,但她三岁识琴谱,到如今学琴十载有余,不过是少了些阅历和情感,技巧方面已是少有人及,一曲《流水》还难不倒她。
王恪腰背笔直,坐在那里宛如青松冬柏,颇有孤绝清冷之意。王萱用眼角余光偷偷观察她的父亲,瞥见王恪鬓角的几缕白发,突然有些心疼。
王恪为人虽有些迂腐不化,对待妻儿却十分温和,王萱儿时还坐在他的膝上读过书。自从妻子卢氏难产去世,他便少有笑意,一心扑在了朝务和他的著作上,待儿女也有些冷落了。但他对子女也并不是毫不关心,至少比时下许多只生不养的父亲好多了,他只是不知如何表达。
王恪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王萱听见他叹了口气,似乎心事重重。待到一曲终了,便问:“阿耶今日散朝怎的这般早?”
王恪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只虚提了一句:“今日朝会,你阿翁与尚书令董大人吵起来了,被陛下留在了宫里,我就先回来了。”
虽然王恪并没有说吵架的原因,但王萱已经明白了,她祖父毕生所愿,不过是恢复科举,复兴文教,除此之外,能有所让步的他都不会去争辩,这一次却被留在了宫里,说明陛下真的动怒了。
王恪和王朗不一样,他对恢复科举没有那么深的执念,更何况他是礼部尚书,极为注重礼教,时下寒门子弟最为人所诟病的就是礼教不足,毫无风骨,他并不想寒门子弟挤占朝堂,把“士人”二字变成一个笑话。但他也没有反对王朗的主张,毕竟是父亲的一生所愿,从孝道上说,他还是希望父亲能达成愿望的。
“阿耶放宽心,阿翁肯定没事的。”
“你也不必操心这件事,朝堂上的事本不该在你面前提及,但你一向聪慧,我也不想把你培养成不知世事的娇娇女。今日弹得不错,已经有了大家的一丝意蕴,待你及笄,阿耶就把独幽赠予你,望你勿负独幽清音。”
王萱稽首行了一个大礼,向父亲道谢。独幽是传世名琴,在王家嫡系手里传了几百年,王恪说把独幽送给她,也是对她的一种宠爱,毕竟她将来要嫁人,独幽在她手里,也就等于离开了王家。
王恪伸手示意她起来,眼神变得柔和了起来。一双儿女都是人中龙凤,样样出色,不需要他过多担心,他也没有什么可遗憾的。只是皎皎的身体实在太柔弱了些,作为父亲,他还是希望孩子能健健康康的,不求她富贵荣华,只愿她平安喜乐。
王萱看他望着自己,又想叹气,就知道父亲在担心她的身体。她慢慢走到王恪身边跪坐下,拉着父亲的袖角,巧笑嫣然:“嬷嬷晌午和皎皎说,庄子上送来了桃花溪的鳜鱼,味道极为鲜美,我便吩咐膳房做了一道清蒸鳜鱼,阿耶与我同去松风堂用膳,如何?”
“如此极好,皎皎切记不可操劳,一应事宜,都交予卢嬷嬷去处理。”王恪同王萱一起往松风堂走,路过荷花池的时候,王萱无意中看了一眼那空荡荡的池子,发现池中的锦鲤都贴近水面,似乎在吞食什么东西。
一阵清风吹过,王萱感觉什么东西落在了她的睫毛上,她眨了眨眼睛,是柳絮?
“今年柳絮似乎格外多呢……”
“一曲《柳枝词》,吹断离人心,三年前五柳先生生前所做绝唱《柳枝词》传入市井之后,百姓无不扼腕叹息,折柳插枝悼念五柳先生。圣上为纪念五柳先生,命京兆尹府在各大御街旁遍植柳树,如今正是柳絮开始纷飞的季节,不知有多少身患哮症之人苦于此事,唉……”
王恪的话显然还没说完,但他还是很理智地中断了这个话题,“皎皎出门也要小心,飞絮入了口鼻眼睛,就算没有哮症,都是极难受的。”
王萱矮身一礼,道:“皎皎知道了。”
还没等她站起来接着走,王家的内院总管楼书就急匆匆地朝他们走过来,拱手长揖后,沉痛地说:“郎君,女郎,适才太子殿下薨了!”
王恪与王萱俱是一惊,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些微恐慌和惊惧,无他,王朗还在宫中,太子殿下突然薨逝,难保陛下不会震怒。
今上文惠帝,性情多变,偶有暴虐之举,就连王朗这样的老臣,也常常受到训斥,御座上的笔墨纸砚,砸在身上也是很疼的。尤其太子殿下是陛下唯一的子嗣,自幼便体弱多病,宫中太医换了一批又一批,鲜血染红了东宫门前的台阶,还是没能保住太子殿下的命……
楼书颤抖着补充道:“太子殿下,是被这漫天柳絮触发了哮症,才突然薨逝的!”
王恪和王萱陷入了沉默,当时陛下下令让京兆尹府在京都道路两旁种植柳树的时候,王朗就曾以柳絮容易引发哮症之由劝谏过陛下,可惜陛下为了博取追念贤德名士的名声,拒绝了他的建议,如今这副局面,真让人难堪。
惟愿陛下不要发怒才好。
王萱心中默念着《金刚经》,为祖父祈福,王恪也没有表露出着急的神色,王朗沉浮官场几十年,不至于连这种事情都应付不来,像他们这种人,心思都不能放在脸上,就算心里担心,表面上还是镇定自若的。
“你吩咐下去,家中所有人都不得外出,不得闲言碎语妄议国事,做好自己的本分,准备好服丧事宜。”
楼书领了命又急匆匆地走了,王萱仍陪着父亲去松风堂用膳。只是晚膳定好的份例减半,王萱也去了西厢房取下了身上的所有饰品,只留了自幼佩戴的定名玉佩,不过王萱年纪小,本就不爱打扮,头上除了几枚珍珠饰品再没有其他多余的了,她本意也是什么都不想戴的,嬷嬷们却说——不成体统。
是了,什么年纪佩戴什么饰品,什么季节穿戴什么衣裳,一日三餐要进什么膳食,都是有定例的,厚厚的十大本《王氏祖训》,可不是什么言之无物的摆设,一个人呀,从出生呼吸到的第一口气开始,就已经被安排得清清楚楚了。
王萱匆匆离开,眼角余光还是瞥见了廊下蔓延的青苔,盖住了粉墙的裂缝,明明是生动润泽的绿色,却因着墙下露出的褐色变得沉闷了起来。
陪着心事重重的父亲用过晚膳,王萱也没有离去,王莼带着满身湿气从外头回来,国子监此时肯定已经放了学生们的假了,且要等陛下的安排,毕竟是举国唯一的太子殿下薨逝了,国子监的学生多是权贵名门之后,到时候家里肯定会忙乱起来的。
王萱耐心地坐着,偶尔看看檐下滴落的水珠,它们温柔却也坚韧,日复一日的,就在廊下砸出了深深浅浅的坑。丞相府还没有任何动静,处在风波中的它似乎毫无知觉,因为它背后矗立着这个国家的根基,它是金字塔的顶端之一,稳固无比。
王莼换了件低调朴素的燕居服,悄悄走入寂静无声的松风堂。
王萱面前煮茶的雪水已经沸腾了,“咕噜咕噜”地响着,她漫不经心地调弄着面前的工具,素手起伏间,案上的三盏茶碗,泛起了乳白色的茶沫,茶筅激荡着茶盏内壁,发出有规律的击打声,仿佛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魔力。
他的妹妹,总能把周围的事物变得如此单调乏味、古板无趣,只要有她在的地方,都是规矩的、安静的、合乎礼仪的,所有人都说她天生一副嫦娥像,气质清冷若仙,但凡见了她,就会走入那寂寞幽冷的月宫,生不出半分轻佻的念头,自然也就规规矩矩的了。
但她无疑是极美的,他是京中玉郎,人尽皆知,可少有人知,玉郎的妹妹比他好看上一百倍。元家的那个傻丫头,一心是个看脸下菜碟的,若不是王萱长得好看,她怎么会在诸多的陌生小姑娘中独独牵了她的手,而且她看起来那么不近人情、高贵、不可亵渎。
长着那样出色的一张脸,又体弱多病,简直就是西施再世,可西施不过是浣纱溪边的一介浣纱女,她王萱可是王家的嫡女,唯一的嫡女。她幼时并不是这般不苟言笑的,只是生来多病较少出门,有些怕生。
后来祖母和母亲相继去世,她一人在闺中长大,家里的三个男人各自忙得脚不沾地,无暇顾及她的成长,她也只能终日与些书本琴瑟的死物为伴,才长成了这副清冷性子。
直到元家小阿稚随着战胜夏虞大军的父亲威风凛凛地进京了,才在她毫无波澜的心上吹开了一个小小的口子,渐渐地对着亲人密友才有了笑意和表情。
王莼从袖中掏出来一个圆润的漆盒,拈出一个什么东西,瞅准了王萱右手的空档,扔进了她的茶盏。
王萱并不是在出神,只是她茶艺已趋化境,并不需要用眼睛瞧着,她只是看起来漫不经心,实际上还是关注着周围的动静的。茶汤飞溅,王萱已经看到了茶盏中的梅子,她面不改色,把茶盏推到了王莼面前。
王莼瞪她,就知道“面不改色”,真不知道她还有什么别的表情,看着真叫人憋屈,他王氏的嫡女,生来就应该是娇蛮可爱、贵比公主的存在,她可以想要月亮就摘月亮,想要星星就摘星星,何时需要忍气吞声,看着他人颜色行事?难不成她将来嫁人了,还要拿这张冰块脸对着夫君,还要去察她那狗屁夫君的颜色,还要去忍受他人的谩骂侮辱?
想想他都膈应得慌。
可现实是他还没膈应完,他的祖父王朗就挂着半身墨汁,沉着脸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陛下欲从王谢几家选适龄女子入宫为妃,须得是嫡女。”
第4章天家敕令
“什么?!不是……”一向庄重自持的王恪都忍不住拍案而起,王莼下意识看向王萱,发现她竟然只是怔忡了片刻就回过神来,继续摆弄她的茶盏去了。
“不是说好的,若太子殿下不幸薨逝,就过继宸王世子萧睿为太子吗?”王莼已经在心底默默补全了父亲未尽的后半句话,陛下到底是陛下,踏着血雨腥风上位的,就是唯一的同胞兄弟宸王,都要防着忌着,要不然年富力强的宸王夫妇,怎么直到今日,也只有萧睿一个儿子?
陛下还是贼心不死,想再生一个自己的儿子出来。可是凭什么还要世家大族的贵女进那个火坑?口气倒是不小,要“王谢几家”的嫡女,怕不是大端名门的贵女,他都想染指,宫中身份最贵重的德妃,才不过是崔氏本家的庶女,其余几个,不是没落家族的嫡女就是世家大族的旁支庶女。
世家们从来不屑与皇室联姻,家里宠着的嫡女,自然是要嫁给门当户对的家族或是更高一品的家族,强强联手或是提升门楣,都是极有用处的,送进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里,吹不了枕边风,反而要被亲戚朋友们笑死,被言官弹劾成“外戚干政”。更何况,王氏在京城的这一支,明面上只剩下了王家一家,他们家也只有王萱一个女儿,陛下这道圣旨,简直就是明着抢人来了。
他们琅琊王氏传承百年,自然不可能只剩下他们这么单薄的一支,只是如今四国情势复杂,王朗的官做得太大了,其他人就得避让,琅琊王氏其他旁支这几年陆陆续续地都迁回了琅琊,官场上有王朗和王恪,还有未来的王莼,其他人实在没必要出仕,碍着陛下的眼。可就算是他们如此低调避让,陛下还是不死心,这一次被太子之死激得发了狂,竟然异想天开,想要他们王氏的嫡支嫡女。
松风堂里的三个王家男人都气得不行,来回踱着步子发泄心中的怨恨,只有王萱一个人端端正正地坐在那,端了自己煮的茶要喝。
王莼心中一股无名火窜上来,冷笑一声,质问王萱:“皎皎怎么不出声,难道你想入宫为妃吗?”
王朗一下子脸色铁青,瞪着王莼说不出话来。
王萱朝三个愤怒中的人微微一笑,她天生一副适合微笑的容貌,明眸善睐,皎皎如月,任谁看了都会心生欢喜,果然王莼就抿着嘴唇别过脸去,脸上的愠色消退了不少。
“若皎皎进宫于王氏、于天下有利,皎皎不会拒绝的,只是皎皎知道,祖父、父亲、兄长都不愿皎皎进宫,世族的所有人都不希望皎皎进宫,那么,皎皎猜测,皎皎最终还是进不了宫的。”
毕竟,天下不是陛下的,天下啊,说不清是谁的呢。
王萱极其聪明,对世事也看得透彻,不是说王朗三人没看出来其中的关窍,他们只是过于担心王萱,太过愤怒了。
“皎皎放心吧,阿翁不会让你进宫的。”王朗抚了抚美髯,倏忽一笑。王恪僵直的身子也松动了,端起温热的茶盏轻抿一口,眼神变得温和起来,王莼失望地看着他的妹妹,她那么乖巧,总也不知道闹一闹,闹一闹多好啊,有生气,像个普通的小娘子一样。
“说到宸王世子……”王朗话锋一转,“他也有向皎皎提亲的念头。”
“萧睿那个毛头小子,怎么配得上皎皎,长得连皎皎万分之一都不如。”王莼嘀咕着,王恪伸手敲了敲桌面,警告他不可妄议。
“叔侄共争一女,可不是什么好事,尤其……”尤其太子殿下刚刚薨逝,宸王世子的身份尴尬,陛下到底是因为什么突然改变了想法,不愿过继世子呢?这事若是传出去,名声受损的还是皎皎,幸好萧睿胆子没那么大,只敢在王朗面前试探了一次,年少慕艾,皎皎又生得好看,他喜欢上皎皎也是理所应当的。
“不论如何,皎皎这些日子就称病在家不要见人了,和阿稚约好的明日踏春,也回了吧,阿稚会理解你的。”王朗温声嘱咐王萱,王萱点点头,当即就告退回房去写信了。
王莼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喃喃自语:“皎皎生得也太弱了些。”
王朗和王恪都听见了他的话,心中微微一震——皎皎在家人面前一贯乖巧懂事,全然不像同龄的小娘子,虽然她也会撒娇,可她撒娇,不是为了劝慰长辈,就是微微嗔怪兄长折花的捉弄,往日他们还一直感到欣慰,若皎皎像五公主一样跋扈,像元稚一样调皮捣蛋,他们还得头疼,今天出了这样的大事,皎皎却还是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可见她以往未必没有伤心难过的时候,只是惯于把眼泪往肚子里吞罢了。皎皎身子不好,最忌讳思虑过重,而她的出身,就决定了她将来必然会走入一个更加复杂混浊的环境里,如果她一直忍受着这些负面情绪,恐怕寿年不永。
他们三人把皎皎从小小的一团养到如今这么大,她多吃一口饭,多说一句话,他们都会为她开心,如果皎皎将来要去忍受那样的苦楚,他们光是想到都会觉得窒息。
一种难言的苦涩瞬间涌上三个人的心头,这种恐惧已经盖过了皇帝的敕令,成为悬在他们头顶的利剑。
王萱虽然看起来淡定自若,心里还是有所思量的。一来,按照现在朝野的状况,她们这些世家贵女应该不可能进得了宫;二来,她相信祖父、父亲和兄长有能力也有意愿护住她;三来,她觉得就算有万分之一的可能进了宫,她也能保护好自己。毕竟,她是王家的女儿。
她并非冷情冷心,知道亲人们的担心,她也不是不通世事,相反,她是一个极其聪明的女子,甚至比很多混迹官场多年的人都要懂得朝政之事,所有一切,在她眼里都不算什么天崩地裂的大事,只是明日踏春的障碍罢了。
王萱在梅花笺上写了“身体抱恙不能赴约”之类的推脱之词,装进信封,歪着头想了想,折下了一片竹叶,放进了信封里,才拿红漆封上,叫了卷碧进来,让她差人送到镇远将军府上。等卷碧送完信回来,天已经黑透了,王萱在书房又坐了一会儿,嬷嬷便来催促,说是她该就寝了。可王萱还不困,她侧耳倾听着廊外花圃里的虫鸣,觉得世界上又多了一种可爱的东西,和一件讨厌的事。
不苟言笑的卢嬷嬷已经拿着狐皮大氅和手炉在外头等着她了,她默然起身,绵绵和欢欢两个就凑上来扶住了她,好似她是什么精巧易碎的物件似的。卢嬷嬷正想把狐皮大氅披在她肩上,王萱沉吟半晌,才缓缓开口:“嬷嬷,今日不冷,用不着这个。”
“女郎体弱,寒侵入体可不是什么小事。”卢嬷嬷用手举着那厚重的狐皮大氅,眼神坚定,嘴唇抿成一条线,显然不会听从王萱的话,王萱只得往前走了两步,乖乖地站在了她面前,任由卢嬷嬷把披风裹上她的肩头。才走了几步,王萱就回到了她的闺房,卢嬷嬷又熟练地从她身上把那还没捂热的狐皮大氅拿下去,把她推到梳妆台前,一手服侍她洗漱。卢嬷嬷在她的脸上头上足足折腾了半个时辰,才满意地说:“女郎可以就寝了。”
王萱从昏黄模糊的镜中瞥见一个娉娉袅袅的人影,眉目如画,宛若神仙下凡,她瞧着这张脸,却兴致缺缺,怏怏地点了点头。
镜中人也对她点了点头。
像个完美无瑕的人偶。
王萱躺在拔步床上,卢嬷嬷就在七步之遥的榻上睡着,她甚至可以听见卢嬷嬷微弱均匀的呼吸声,在寂静无声的黑夜里格外清晰。
王萱数着珍珠帐上点缀的珍珠,在她头顶,那些如同黄豆般大小的珍珠构成了一副星图,之所以不用夜明珠,是怕夜明珠的光泽扰了她的休息,所以说,她不仅看不了真正的星星,就连假的星辰,都是用的不会发光的珍珠,夜里还得睁大了眼睛才能看到它们。
从小到大,少数几次观星,都是除夕夜阿翁抱着她看的,她裹得像只毛绒绒的圆球,被阿翁包在他火热的大氅里,露出一个小脑袋,阿翁说出一个星宿的名字,阿兄就指出它们的位置,把有关于它们的故事都讲给她听。她喜欢星星,它们是黑夜的眼睛,从不惧怕孤独,因为银河浩瀚,星辰万千,它们不会孤独,它们是孤独者的明灯。
后来,她年纪渐长,阿翁不能把她抱在怀里了,她再想和大家一起围着炉火赏雪观星,卢嬷嬷就会说:“女郎体弱,寒侵入体可不是什么小事”,她讨厌极了这句话,可她毕竟还是不争气地生了病,把全家上下都吓了一跳,从此再也不许她夜里出门,天一黑,她就得躺在床上睡觉了,就连酷热的夏天,她也不能出去。
王萱翻了个身,想蜷着身子睡。
榻上卢嬷嬷的呼吸声骤然停了,传来她幽灵般的声音:“女郎,注意睡相。”
作者有话要说:改了德妃的出身,不影响阅读
第5章帝后心思
第二天一早,元稚的回信就到了王萱的手上,她表示了理解,还安慰王萱说上巳节她会再下帖子邀她出去玩,到时候有庙会和集会,比踏青放纸鸢好玩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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