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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很奇怪,当你不停的跟别人重复同一个谎言无数次后,某一个瞬间或者很多年后的某天回忆起来,谎言会将这段真实的经历的掩盖掉,甚至模糊掉人当时的情感和想法。
白天在外面干活的沈季一直心不在焉,尽管他不太想承认是为了华礼,因为他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为了亲人以外的人这么烦恼过。他侧头看看树杈上蹲在一起叽叽喳喳的一群小麻雀,突然生出一点羡慕的心情来。
“我没有人可以讨论。”沈季可怜巴巴的望着麻雀,麻雀们仍旧叽叽喳喳,对于沈季这个外来的插话者置之不理。
没有得到任何理会的沈季稍微往树干的方向凑近了几步,将双手撑在竖好的铁锹尾端上,而后又将下颌垫了上去,颇认真的叹了口气,“为什么我就听不懂你们的话呢。”
生怕被偷听到讨论内容的麻雀们“呼啦”一下子四散炸开,却忽略了他们本身就是在大声密谋的真相。就好像是谁往平静的湖面丢了一块大石头而溅起的水花似的,一群套着黑色条纹浅棕色套装的小绅士们又将稍远些的另一根树杈定作了交流地点,一个接一个的飞过去落在属于自己的位置上,顺便等待笨呆呆找不到地点的同伴。
“连你们也不待见我。”沈季又长长的叹了口气,好像真的挺为麻雀躲远他说着超大声悄悄话这件事而伤心的。
终于,故作矜持了一整天又自认为沉着思考了一天的沈季终于打算恢复如常,走在回家路上的步伐好像都比往常轻快了不少。沈季回到屋子里,跟往常一样洗好了手和脸到厨房去找沈母和华礼两个人,却只看到桌子上的菜和正在盛汤的沈母自己。
“妈,”沈季咬了咬自己的下唇,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显得委婉一些,索性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了,直截了当的问,“小花呢?”
“没回来,”沈母没抬头也没回头看他,“好像说晚饭不回来吃了。”
如果情绪可以具象化,其实沈季这时候心里已经像是一锅快出锅的热汤面,都开始急得冒起浓烟了,但神经清明起来的唯一缺点就是,沈季也染上了一些恋爱中的人不好的臭毛病,口是心非。
“他走了?”沈季在桌前缓慢坐下,手指却紧张的抠着桌子的边沿。
“没有,”沈母却像故意吓唬他似的说话大喘气,“在你王婶家呢,说是要顺便好好学学缝纫。”
原本沈季以为,华礼就是赌气晚一点,睡觉时总要回来的,没成想一直到第二天天边太阳高高挂起,整个白河镇一片大明,他也没再见着华礼的人影。
原本是为了吓华礼假装生气,但是装久了,沈季突然感觉自己胸口闷闷的,心脏又突然跳的有些不同寻常的快。他想着,好了,貌似是同一个谎言讲久了,竟将自己都说服了,他好像真的开始生气了。
只是当时的沈季不懂,这种像是小时候在半夜偷偷躲在被窝里偷吃山楂条,闷闷的却又泛着些许酸涩的情绪,是以喜欢为根而生长出的担心。
而正被人心心念念惦记着的华礼,却只是在与沈季一墙之隔的隔壁王婶家学习缝纫机的用法。
“这样把线牵过去就可以了。”王婶手嘴脚搭配着给华礼讲解使用的过程,手上动作娴熟迅速的拿起那根线,推动这块布,脚下还一下一下的踩着,旁边的圆圈像自行车轱辘一样随着声音一圈一圈转动起来,华礼看的呆住,只觉得这些动作搭配起来,好像春晚登台跳了一场舞蹈那么难。
是王婶主动提出要教华礼的,其实她哪里是想要真心教他这个,无非就是先在沈母那里听了些什么,而后又见平日里并不怎么跟邻居走动的华礼住到了自己家里来,心里替这两个小孩着急,想要劝一劝,说点什么。
“学了这些,等你跟小沈结婚之后,还可以来我家用这个缝纫机给小沈砸衣服什么的,”王婶悄悄试探着,也不好意思说的太直接,毕竟是别人的家事,“这孩子不比别人,心思纯说话直,但不是什么坏人,我是看着他长大的。”
这些话华礼不是不懂,王婶话里的意思他明白,沈季是什么样的人他也看在眼里。只不过是觉得有一些委屈,沈季自己生气不来问,自己好心哄他又没哄到正经地方。说是气沈季,不如说华礼是在气自己。
确实是我先做让人误会的事在先的。
华礼在心里想着。
更何况再想一想沈季的病,或许也是因为这点才跟旁人不同。沈季生气就是生气,不高兴就是不高兴,从不会掖着藏着,搞些话里有话迂回表达的路数。
人好像在成年后就是失掉浪漫和感性这类的天赋,又或者说,所有人都是在社会交往中故意的隐藏了自己的这种能力,时间久了之后,就自然而然的失掉了。
但实际上有一颗浪漫的心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华礼这么想着,处理很多事时若是感性一些或是在生活中加入一些浪漫的小意外和小惊喜,就像是柠檬水中加入了一些碎薄荷叶,像是给一碗拉面里添了一点醋,只会锦上添花,并不会让它变得糟糕起来。
华礼的小惊喜在当晚如约而至,沈
', ' ')('季在回家时肯定会路过的一颗大树下看到一簇鲜花。里面有几朵开的正浓艳的玫瑰,沈季伸手把开的最好的那一支拽出一点,惊讶的发现连花茎上的小刺都被修掉了。密密的伴随在玫瑰周围的,是一些叫不上来名字的小野花,各种颜色的都有,像是古时宫廷中,环佩叮当的小姐走在前面,后面浩浩荡荡跟着一溜姿色也不差的小丫鬟。
这很显然是人刻意放在这里的,沈季拿着这一束被用浅棕色纸包起来并捆扎好的花抖了抖,果不其然从里面轻轻飘出一张纸条来。
“记得这里吗?”
只有简短浅显的一句话,沈季是看得懂的。他用拇指在纸张上摩挲了一下,这句话后面跟着一颗大树模样的简笔画,还有一朵五瓣的简笔小花。
小花和大树画的并不好看,但好歹是能让人看懂的水平。沈季站在这颗两人都环不住的大树下,朝自己来的方向望过去,似曾相识的景象闯入自己眼中。他想起华礼来这里的第二天下午,他们两个一起坐在这棵大树下,还很糊涂的自己问华礼他叫什么。
“好丑。”沈季嘟哝过后又抿抿嘴唇,好像生怕被人瞧见似的抬头顾盼了一下周围,才抬手将这纸条对折后塞进了胸前的小兜内。
那个离胸膛心房最近的地方。
脑子变得比从前清明的沈季也有了其他人不好的毛病。
口是心非。
一路上沈季边走边捡,从大院到房门口,沈季捡了好几个纸条和捧花,也不知道送花人哪来的勇气不怕被别人捡了去。沈季感觉自己像极了一只快要到冬天开始囤粮的小松鼠,一路上就忙着捡起东西往自己怀里搂着了。
到了房间里,沈季见到了等候他多时的最后一张纸条。这次没有任何繁琐娇艳的花束,也没有路边清新自然的野花,纸条上却是压着一个拿纸包起来的青团。
沈季走过去抽出被青团压着的纸条,
“你说,花在什么季节会开的最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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