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边,廖主任抽了两张面巾纸塞给闹闹。
可她并没有哭,或者说,是倔的不肯哭。
这屋子里有暖气,把喻兰洲身上的湿衣服暖干了一半,但贴身的还是粘乎乎,水汽被闷在了里头。
“行了,起来吧,外头等一下。”廖主任收回手,直接把抽纸给闹闹,让她擦身上的凝胶。
她胡乱糊了两把坐起来,想问。喻兰洲拉开帘子进来,人蹲在地上,说:“先穿鞋。”
她的鞋湿了,不好穿,很费劲才把脚踩进去,他给她提鞋帮子,抓着她的手放在自己肩上让她借力。
然后捉住不肯让牵的小爪子出去等。
不知道为什么,出报告的时间比平时长了很多。
越长越令人不安。
嘈杂的候诊大厅里连个座位都不好找,喻兰洲把她带去角落,两手张开撑出一个独立的空间,挨得近,闹闹能感觉到他身上的湿意,她仰起头,看着他,目光一点一点滑过他分明的下颚,窄瘦的脸,清晰的眉骨,沉静的眼,蓦地说:“如果是真的咱们分手吧。”
“再说一次。”他这话像孤狼似的发狠。
女孩的眼白布满了红血丝:“你瞪我我也还是这句话!喻兰洲,人是可以自私的,不要什么都揽肩上!你揽不起,我也给不起!!!”
这个男人,什么时候不宠他姑娘?什么时候舍得欺负他姑娘?恨不得能揣兜里带着宝贝着,怎么喜欢都还不够,却用力捏了捏闹闹的肩膀,他的手劲很大,女孩小小一把骨头能捏碎似的。
“那你做个表率,自私一点,我让你看看我能不能揽得起。彭闹闹,这辈子你都甭想把我甩了!”
刚说完,廖主任的助手把报告单送了出来。
那个助手飞快地看了眼闹闹,又飞快地走了。闹闹刷地夺走了喻兰洲手里的单子。
这份报告单并不难懂,最下面写得很清楚,分级有点高,建议辅助其他检查。
这种报告喻兰洲在门诊一天要看一百多张,扫一眼就能知道大概,他并未阻止闹闹看,告诉她:“接下来我们做个活检。”
外头的闪电划过乌压压的厚云,天像被劈开似的发出巨响,老楼电压不稳,几盏日光灯闪了闪,女孩的耳朵嗡嗡直鸣,下意识地点点头,想起什么又急急交代:“别告诉我家里!”
接下来妹妹还要靶向,爹妈除了操心妹妹还要顾着公司,爷爷老了,不能再次承受这样的打击,她是彭家长女,她得把方方面面都考虑到。
、、、
喻兰洲是打电话喊王钊过来把闹闹送回家的。
王老板觉得这么大雨他从cbd赶过来堵车都得堵一小时,不如直接从积水潭叫车更快,可他发小冷着声:“你给我赶紧过来!”
“怎么了这是?”王钊最后是搭地铁过来的,上楼拿走喻兰洲的钥匙,顺便把闹闹带下楼。他坐进车里,问小姑娘。
又咦了声:“你哭了啊?”
闹闹揉了揉眼:“没,我熬夜打游戏来着。”
“妹妹,这样可不行。”王钊开始贫,“好孩子得早睡早起。”
往常闹闹能接茬继续贫,可这回实在没心情,裂开嘴笑了一下,乖乖点点头,然后把脑袋转到了窗边,看着大雨磅礴中的北城,看着路上匆匆而过的路人和堵死的车龙。
她怀里抱着一个小袋子,里头是湿了的鞋,她脚上踩着喻兰洲的洞洞鞋,一遍一遍反复过着从超声科回去后他把鞋踢给她的样子。
王钊说不出哪里不对劲,干脆也安静下来。
甲乳科的大办公室里,喻兰洲坐在电脑前看乌漆嘛黑的片子看了半小时,于小宝送上来一杯热茶,拍了拍肩膀,立马感觉不对:“喻主任您身上怎么湿了?!”
“赶紧换一身啊!”
喻兰洲这才想起来要换衣服,可进了更衣室却没换,给邱主任打了个电话。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敞开的柜门上,上面贴满了闹闹的照片,有她在伦敦桥那张,有他们连着两年生日的,还有她抱着小猪笑得没有眼睛的。
邱主任那头半晌没想好该说什么,怎么什么事都凑一块了呢?
“老师。”喻兰洲说,“我能挺住。”
小老头欣慰得连说三个好,说兰洲呐,开始准备吧,手术我亲自来。
“让我来。”他拒绝了老师的好意,低头瞅了瞅缠着纱布的手,“让我来。”
小老头有点急:“你来你怎么来?你手怎么伤的你忘了??”
“喻兰洲现在不是胡闹的时候!我你还信不过?很小一个手术,半小时完事了,你门口等着吧!”
、、、
这天晚上,喻兰洲在彭家大宅外头的警卫室给闹闹打了个电话。
他现在真是常客了,人保安直接开门给他拎了把椅子:“小伙子,外头冷,进来等吧!”
闹闹电话倒是接了,能听见小猪在她身边喵喵叫,像是在替她打招呼:“哈喽,你好呀!”
“出来见一面好不好?”这话的气势显然不如白天在彩超室的时候。
保安大哥竖着耳朵呢,但一双眼睛倒是正直地目视前方。
等他把电话挂了,保安大哥笑着问:“吵架啦?”
“没有。”他摇摇头,抠着手机膜翘起的边。
在里头坐的不安心,还是撑了伞站到外头,就那么杵了二十分钟,遥遥看着他姑娘撑着小伞出来了。
她把他领了进去,两人原本是各撑一把伞走在植被茂密的小路上,忽然就见喻兰洲收了自己的伞,矮腰钻进了闹闹伞下。
他的手握住了她抓伞的手,不肯放,跟牛皮糖似的,很有点闹闹小姑娘当年的架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