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mix(混音人生)作者:孙黯少年黯
第6节
“我待会儿直接去后台找你们,”我说,“我朋友来了,我跟他说句话。”
没等他们答应我就跑了,无奈人实在太多,为了不碰着撞着惹麻烦上身,我还是慢吞吞的走到了他跟前,话又不知道怎么说了。
他看着跟我们上次见面又不太一样了。我也顾不上讲不讲礼貌,贪心不足的盯着他看了半天,把他看笑了,“又是好久不见啊。”
我暗自庆幸这角落灯光昏暗,不然被他看到我这副面红耳赤的样子,那就糗大了。
“你肯来我就知足了。”
因为周围人声嘈杂,他没太听清楚我说话,忽然低下头把耳朵凑近我嘴边,有那么一秒钟我脖子上的皮肤跟他擦过去,他说,“什么?”
他一只手还握着我的肩膀,我感受着这个形似拥抱的姿势又说了一遍,“我就知道你会来。”
“当然了,我答应过的。”他一只手从我肩上滑下去,搭着后背,可能觉得这样说话听起来方便,“紧张吗。”
后果就是我听到闻到感觉到的都是属于他的东西,压低了的嗓音,说话时的气息,还有身上淡淡的香水味,香调中含有肉桂和麝香。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紧张。”
这他妈可太紧张了。我癫狂的想,之前微微的醉意经由这样的刺激已经突破到了另一层境界,我觉得我还能抢救一下。
“放松点,”他挨着我的耳朵笑了声,“我在这儿呢。”
“好,”我心惊胆战地,“我可以蹭点儿你的好运。”
“蹭好运啊。”
没有一点儿心理准备,他牵过我捏着衣角的左手,在手背上亲了一下。
那温热而柔软的嘴唇接触到我手背的瞬间,他抬眼看了看我。
“给你。”
……
我听见身体里有什么东西摧枯拉朽的碎了。
第35章
我发誓那一刻我的躯壳都被震耳欲聋的心跳声所占据。直到他放开我的手,那种清醒却又眩晕的感觉都让我脑袋当机,整个人像是被丢进了深水里,耳边听到的声音是被分解成碎片的,我却在这样的时刻想到了一首歌的歌词:“当你牵起我手时,我无法掩饰,心中的巨大欣喜
想表现得并不在意却又不得不用笔记忆
不会去责怪,我的指针怎样在此刻暂停”
许多不相干的事情,快乐的,寂寞的,幸运的,羞耻的,有些画面我见所未见,可是当它们携卷着不可思议的冲动抵达我这里,我又觉得合情合理了。似乎存在一种将它们和现实挂钩的魔力,就像一些“惊讶”在到来之前往往会有预感,我没预感到,却也不为此仓皇。
所以我只是在心里确定了一件事,不会忘记,也不会说出来,不是现在。
今天的他有点儿不像他。
头发打理得很蓬松,上衣是藏蓝色的中袖,右手上的纹身在这样的环境下并不引人注目,腕子上一条手链缠了三圈,像做旧的古铜。
他摘了我的帽子,戴在自己头上。
“去吧。”
他弹起一根手指顶高了帽檐,啪得一声,模样有点狡黠。
“加油。”
我不知道怎么走回去的,对应着李谦蓝发来的信息,绕过观众席回到后台,在走廊里找到了正在做乐器调试的何故他们。
乔馨心的比赛次序比我靠前,要尽早做准备,哪怕有突发性意外也好能腾出应对时间。
我进去的时候一群人都没在闲聊,专注着手上的工作,又是调弦又是试音,忙而不乱。
看得出单眼皮和那几个朋友都是老手,不怯场,台风也很正,在有灯光的地方,何胖子正拿着乐谱给乔馨心讲着什么,她背着手站在旁边认真地听,看上去谦逊又恭敬。
我不知道她现在的心情是怎样的,但三年前的她一定没想过有朝一日能够和自己喜欢的乐队合作,登台表演,那些曾以为很难企及的人和事,如今也像是放在桌上的钥匙一样,可以轻易抓在手里,打开一扇门。
门的那边是什么?
“你怎么了?中暑了?”
我一提裤腿在李谦蓝身边的空凳子上坐下,睁着眼说瞎话,“灯照的。”
我从兜帽衫的口袋里掏出早已倒背如流的歌词。
“我对个词儿。”
没有什么可怀疑的。
中途我跑去幕后看了漂亮的女主持人和其他组的表演,听完一首几乎把我体内的结石震碎的摇滚和一首不光脚唱不出来的民谣,终于等来了说唱组的第一位选手。
因为从我开始玩说唱到现在就没有过同道中人,没有同阶层的对比就很难看出自己的差距,所以对于竞争对手还是挺期待的。
第一位是个留莫西干头的大哥,裤裆能吊到膝盖上,选曲是偏流行的风格,比起激烈的硬核,对于不怎么听说唱的人的来说比较好接受。
我靠在后台一个挂布景的支架上听了第一首,又听了第二首,第三首,越听心里越没底。
临阵脱逃这种行为确实很不爷们儿。
更何况那个人还在台下看着呢。
我觉得就我现在这个心理承受能力,待会儿上去十有八九需要人工呼吸。多亏长了一张表情不够丰富的脸,才坚持得住不在这种时候丢盔弃甲。
乔馨心上台的时候我得以片刻的转移了注意力,跟李谦蓝两个人溜到观众席,靠着墙用手机拍下了全程,一瞧台下密密麻麻的人头我肾都虚了。
我用李谦蓝的头当了支架,摄像头对准舞台中央。
镁光灯亮起来,她对着话筒用力的吸了一口气——
一首歌只有三分钟,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谢幕。
我把拍好的视频倒回去又看了一遍,有正脸的地方就按一次暂停。事到如今我不得不承认何故的眼光,乔馨心上了台完全就是另外一个人,控场能力堪比职业歌手。
我一直很佩服她是如何做到在舞台上忽视那些如针如芒的目光,她回答我,是光没错啊,他们都是你的光。
我默念了这句话好几遍。
一直到工作人员叫了我的名字,“夏息!做准备!”
李谦蓝抱着他的电脑和设备去舞台外围就位,那边本来有个dj,看到他这样子还愣了半天,看手势似乎想把自己的混音器让给他用,他动作很客气的拒绝了。台下有人笑,但都不是出于恶意。
我走上台的时候已经连呼吸都不会了。当那个穿迷彩色的抹胸和丹宁短裤的辣妹主持搂住我的肩膀,我的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儿看。
她把话筒递给我,一边向观众大声介绍,“这个弟弟只有十七岁哦!那些过气的家伙看看他!你们的对手!”
台下是年轻人们此起彼伏的口哨和起哄声,我突然强烈怀疑自己会不会由此失声变成哑巴,然后毁掉我人生中第一次正式的比赛,连带着从今往后的所有机会,统统因为我的怯懦而付诸东流。
我不能。
绝对不能。
女主持人在示意后退场,我在那宝贵的几秒钟内看向了李谦蓝。灯光下温度很高,他把外套脱了,只穿白色的工字背心,一只手扶着脖子上的耳麦,另一只手举起来等待我发号施令。
想起他最初认识我的时候,十二岁那个晴冷而少雪的冬天,他在老师点名后站起来,用卑微而又坚定的声音说,我要做dj,唱片骑士。
我要做说唱歌手。
我要他们听见我的声音。
我要所有听见我声音的人知道,我叫夏息,自下成心。
“on,art,dearlove重逢于千万人之间,如何说竟一时语塞dubstruckwiththepuredyouhere幸运如我能与你相遇在此地此刻everyorn&039;iawakefrht,每天清晨阳光将虚无黑夜覆盖,我醒来sotisstillptheprevioplight,却从未敢忘却那曾经的誓约,吾爱toeddidifihaveto白马轻裘我摊开我所有ohwhati;039;ttradefhter在我诗中融化的日月繁星sweetandsourspiyp,却依然不能换取eveherealthg!你一笑倾心it&039;slikethegodihedevilyou神圣如我遇见邪恶如你iwaobreakyselfiwaywheyou我遇见你便已丢掉自己”
记得第一次听到这首歌,我跟李谦蓝说,等我找到了喜欢的人,一定要写首歌给他,不要肉麻的赞颂,也不要苦情的哀求,我就用rap唱一首情歌,让他不用流泪就觉得幸福。
我想我快找到他了。
“c&039;est&heysayloveevidently,seeeverysonghasasequelneversa,生活如是,当他们说出如此鲜明的爱,就像每首歌曲还有续曲永远不同everythgbutthena,allfreshjtlikeba,howwedoeveryday但万物之名为爱,如此鲜活如同当初你我c&039;est&heysayloveeloquently,seeeverydreahasaparto生活如是,当他们说出如此鲜活的爱,就像每个梦总有两面永远不同tokeepittight,alwaysjtlikebao;out…你该像当初那样紧握的那个梦想,就听我慢慢诉说”
唱到后来我的兜帽也滑下去,能看到所见之处,都是光。
就像我站在最高的地方。
“therhys;039;caeibelieveic旋律将我治愈,因为我信仰音乐tisofbeleavgyousick困境中我不会离你而去thebeatpsthelody&039;stherecipe鼓点与旋律就是解药hiphopegottoliveihathiphop无处不在,我们现世安宁”
——我要站到最高的地方去。
第36章
下场后我一直坐在过道里,背靠着铁板搭的墙壁。
中途有个穿皮衣皮裤的奇怪男人过来跟我搭话,借着可见度极低的灯光,我看到他浓妆艳抹的脸,眼眶下面缀着一圈难以粉饰的青黑。
他向我兜售一种手制的卷烟,比普通的烟短一截,做工简单粗糙,我盯着看了很久才想起,我在一些歌的v和美剧里见过这玩意儿。我对它出现在这种场所有一秒钟的震惊,然而很快平静下来。
我说我不要,我买不起。
那之后他说什么我都不再应答,讨了个没趣,他便掉头走了。
比赛结果出来的时候我还坐在这儿,宫隽夜找到了我。
我想不明白他是怎么在狂欢的人群里找到我的,但他似乎总是这样,出现在我意想不到的地方,却给我我想要的东西。
我坐在长板凳上,额前垂下的帽檐遮挡住了少部分视线,我看到他脚踝处漂亮的跟腱,人瘦而高,但拥有大量运动才能塑造出来的精悍体型,尤其是微微勾着头裸露出脖颈的模样,笑的时候先提起一侧的嘴角,好看得几乎让我感到不自在。
他蹲下来。
“没事。”
我在他发问之前给了回答,十指在脸前交叉,“我尽力了,没有遗憾。”
——一首叫好不叫座的歌,一个和名次失之交臂的成绩,一次不好不坏的初体验。
——其实也没什么。我的朋友在摇滚组拿到了新人奖还有几千块奖金,待会儿我们会去吃个庆祝的夜宵,顺便喝点酒,不会太晚,因为明天还要上学。
我把脸埋进手心里。
这种没有充足理由的沮丧来得让人憋屈,本身就抱有功利心却输得心服口服也好,一开始没寄什么希望却能比预想中好一点也罢,那种强行被压在嗓子里的情绪折磨着我,我还要竭力维持着宠辱不惊的表象。
我可不想在他面前哭第二次。
太计较得失的人注定活不从容。
我只能拿自己都说不利索的道理安慰自己。然而不是对症下药,总不能指望效果多好。
“去那边洗手间洗洗脸吧。”
我抬起头来的时候离他极近,近得连他嘴唇上的细纹都看见,赶紧往后一撤。
他说,“要我陪你吗。”
我说不用了,站起来就往过道尽头的洗手间走去。
外面灯光颜色错综复杂,洗手间里倒是清一色的白炽灯,我站在镜子前擦脸上的冷水,给李谦蓝发了个短信,告诉他们待会儿在酒吧外的停车场见。
把手机塞进裤子口袋里,我又接了一捧水泼到脸上,扶着流理台等自己的脑袋彻底清醒。
——好了,没什么大不了。
——第一次比赛,没那么称心如意也是正常的。
——别在乎那些虚的、名利上的东西,你要唱歌,那就唱歌。
——出了这个门就别再想了。
我对自己说了一堆废话,说到脸上的水汽干透了,忽然看到身边悄没声的站着一个男人。好像站了挺长时间的,我顾着自己压根儿没发现他。
还是个外国人。准确的说是个混血,鼻子有一点点鹰钩,笑起来的时候面部有明显的国人体征,多于那些西洋的特点。
我对上他那双盯着我不放的靛蓝色眼睛了,是个弧度拿捏得很有水平的公式化笑容。他用字正腔圆的中文问我,“你好,是夏息吗?”
我点点头。
他又说,“很高兴认识你,叫我ryan就好。”
我冲他扬扬下巴,“说中文。”
他有点错愕,“……林瑞安。”
我用擦干净的手跟他握了握,说,你好,什么事?
一张名片递到我脸前。上面黑色的字在灯管下看得很清楚,娱乐公司,经纪人。
“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他说,“不过我想,被星探搭讪对你来说应该不是件坏事吧。”
当我以为被星探搭讪就是今晚触发的最后一个支线剧情,被林瑞安一路跟出了洗手间,和走廊里抽着烟等我的宫隽夜碰头,我才知道我错了。
“那很不凑巧啊。”
我还没走到跟前就被宫隽夜搂过肩膀按在身边,他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神情,右手松松地搭在我腰际,和朋友间勾肩搭背没什么两样,我却直观的觉察到了一种氛围上的压迫感。
还好现在走廊里没什么人,演出结束之后大家都从前门离场了,何故他们也在那边等我。
他说,“没兴趣。”
话是对着林瑞安说的。然而紧挨着他的这个事实已经让我暂时丧失了思考能力,读不懂空气的在他俩中间左看右看。
认识?
林瑞安的表情印证了我的推测,他看到宫隽夜的时候,表情不经缓冲就从殷勤可亲一口气蹦到了大惊失色,“怎么是你!?”
宫隽夜把抽了一半的烟在手里折断了,“所以?”
林瑞安收起那副失态的脸孔,不尴不尬地整理了一下铁灰色的西装,用那口官方普通话敬业地回答,“我是来找夏息的,问他有没有意向跟我们公司签约,作为职业歌手出道。”
我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什……”
“说完了?”
那种邪气的、漫不经心的笑容再一次浮现在他脸上,我听见他说,“youkno;gt;
“我当然知道我是谁……”
“不,”他摇摇头,“你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别让我看见你第二次。”
第37章
我的思路都还没跟得上事情发展的进度,就被宫隽夜不由分说的拖离了现场,但凡想往后瞄一眼,也叫他扣着我的后脑勺扳正了脸,“不许看。”
“夏息我希望你考虑清楚了给我来个电话。”
林瑞安仍是抓紧最后的时机对我说完这句话,我没看到他是否离开,然而这样的状况铁定是容不得我再追问些什么。
我终于死了心,把视线收回来,同他往地下室外的过道走去,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资格再往深处问。
我捏了捏口袋里那张打了褶的名片。
“你认识他。”我小声说。
他挑了挑眉,深以为然的。“再猜?”
“……”我咳嗽一声,“他抢过你女朋友?”
他被我这不负责任的猜测逗乐了,虽然我也不知道怎么就冒出了那样一句,“那……他是骗子么?”
我发现但凡我在他面前,有时每说一句话都要思来想去,有时不经斟酌就脱口而出,伴随着某种惊人的既视感。
后来我终于想到了那是什么。
——“你看我在你面前什么都不敢说,因为我担心说错什么会被你讨厌,这种感觉挺不好受的。”
我一下子就哑巴了。